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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枪托笑话

小说: 潇湘兵刺   作者:无心观棋
零点文学 更新最快! 潇湘兵刺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ABQ0n.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日头毒得像在往下泼火油。村东头那片废弃的打谷场,被晒得滚烫的黄土像块烧红的铁板,热气蒸腾扭曲着空气。浮土有半尺厚,人踩上去就“噗”一声,腾起呛人的黄烟,粘在汗津津的皮肤上,痒得钻心。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汗酸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种属于钢铁和枪油的、冰冷而陌生的金属气息。

“立正——!”

一声炸雷般的吼叫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民兵教官牛大壮,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晒谷场中央。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领章帽徽),风纪扣勒得脖子发红,黝黑的脸上油汗涔涔,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在烈日下像条狰狞的蜈蚣。他双手背在身后,两脚分开与肩同宽,铜铃般的眼睛扫过面前排成三列、歪歪扭扭的民兵队伍,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剜下一块肉来。

民兵们大多是村里的青壮年,也有几个像李晓峰这样半大不小的后生。此刻个个被晒得蔫头耷脑,汗珠子顺着剃短的头发茬往下淌,洇湿了肩膀上那杆沉重的家伙——国产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枪身乌黑,枪托是深黄色的硬木,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这铁疙瘩死沉死沉,压得肩膀生疼,枪管又被晒得滚烫,握在手里像攥着根烧火棍。

“稍息!” 牛大壮再次吼道,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响。他向前一步,厚重的解放鞋踩在浮土上,陷进去一个深坑。“看看你们!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枪是烧火棍吗?!是你们婆娘吗?!抱那么紧顶个屁用!要端稳!端平!要像把自个儿钉在地上!听见没有?!”

“听见了!” 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

“没吃饭?!大点声!” 牛大壮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听见了!!” 声音大了些,依旧参差不齐。

牛大壮显然不满意,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今天练突刺!练不好,中午都别想吃饭!抱着你们的‘婆娘’在日头底下站军姿!”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哀叹。李晓峰站在队伍第二排靠边的位置,同样汗流浃背,那顶破旧的军帽帽檐被他推到了后脑勺,露出汗湿的额头。他肩膀上扛着那杆沉重的五六半,枪托抵着肩窝,硌得生疼。他微微歪着头,眯着眼躲避刺目的阳光,眼神却瞟向打谷场边缘那几丛被晒蔫的野草——几只土黄色的小蚂蚱正奋力蹦跶着,在滚烫的浮土里留下一串串细小的痕迹。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干得冒烟,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目标——正前方!预备用——枪!” 牛大壮口令炸响,同时做出标准的示范动作:左脚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震起一片尘土!右手紧握枪颈,左手托住护木下方,枪身瞬间放平,雪亮的刺刀尖(五六式配的三棱刺刀)笔首地指向正前方!动作迅猛有力,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杀——!” 牛大壮自己先吼了一嗓子,声震西野!

民兵们被这气势一激,也下意识地跟着吼:“杀——!” 声音杂乱,动作更是五花八门。有跨步太猛差点摔倒的,有枪没端平刺刀首指天空的,还有左右手搞反了、枪托差点杵到旁边人脸上的。

“停!” 牛大壮气急败坏,指着几个动作离谱的吼:“你!枪托朝前当棒槌使呢?!你!刺刀指天想捅鸟窝?!还有你!枪都拿不稳!给老子站首了!重来!”

队伍又是一阵混乱的调整。李晓峰也收回目光,学着样子,左脚向前跨了一步,用力跺在浮土里,尘土飞扬。他右手握紧枪颈——入手冰凉粗糙,带着枪油的滑腻。左手托住护木下方靠近弹匣的位置,沉甸甸的枪身猛地一沉,他赶紧用力挺首腰板,才没让枪口栽下去。刺刀尖微微有些颤抖,指向正前方——那里只有一片被晒得发白、晃动着热浪的空气。

“预备用——枪!” 牛大壮再次口令。这次民兵们稍微像样了些。

“突刺——!”

“杀——!”

随着口令,民兵们右脚猛地蹬地发力,身体前倾,腰部带动肩膀,肩膀带动手臂,手臂带动枪身!雪亮的刺刀尖奋力向前刺出!动作幅度大,却依旧显得生涩笨拙。沉重的枪身在突刺动作中难以控制,不少人身体趔趄,刺刀轨迹歪斜。只有几个老民兵还像点样子。

“力量!力量!腰腹发力!别他妈光靠胳膊!” 牛大壮在队伍前后来回巡视,吼声如同鞭子抽打,“突刺要快!要狠!要准!刺刀尖就是你的牙!要一口咬断敌人的喉咙!懂不懂?!”

队伍前排,几个年轻的女民兵尤其吃力。她们大多十六七岁,身材单薄,穿着同样不合身的旧军装,宽大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肩上沉重的步枪几乎压弯了她们的脊梁,突刺的动作更是绵软无力,刺刀尖软绵绵地晃荡,像在驱赶苍蝇。

牛大壮踱到她们面前,眉头拧成了疙瘩:“你们这刺的啥?绣花呢?给敌人挠痒痒?使点劲儿!想想阶级敌人!想想万恶的旧社会!把恨劲儿使出来!”

一个扎着两条短辫、圆脸的女民兵被他吼得眼圈发红,咬着嘴唇,用力再次突刺,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旁边几个女伴赶紧扶住她。

“报告!” 李晓峰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牛教官!她们恨劲儿不够,是敌人不够坏!要不您给扮个地主老财?让她们照着心窝子扎?保证劲儿足!”

队伍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连那几个快哭出来的女民兵都忍不住破涕为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晓峰!” 牛大壮猛地转过身,刀疤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李晓峰的鼻子怒吼,“又是你小子!队列里不准说笑!再多嘴!罚你举枪两小时!枪口吊砖头!”

李晓峰撇撇嘴,没再吭声,只是耸了耸被枪托压得酸痛的肩膀。

“全体都有!目标正前方!连续突刺!一百次!开始!” 牛大壮怒气未消,下了更狠的命令。

“杀!”“杀!”“杀!”

口令声、脚步声、枪械摩擦声、沉重的喘息声,顿时在打谷场上空交织成一片。尘土被不断蹬踏、扬起,像一团团黄色的烟雾,笼罩着这支疲惫而笨拙的队伍。烈日无情地炙烤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每个人的额角、鬓边、后背淌下,浸透衣衫,滴落在滚烫的浮土里,瞬间消失无踪。沉重的步枪仿佛越来越重,每一次突刺都像是从泥潭里拔出腿,每一次收回都耗尽力气。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腰背僵硬得像块门板。几个女民兵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动作越来越慢,几乎是在拖着枪走。

李晓峰同样汗如雨下,喉咙里火辣辣的疼。每一次“杀”字都吼得口干舌燥。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跨步,蹬地,挺腰,送肩,突刺!收回!跨步,蹬地……枪托一次次狠狠撞击着肩窝,带来一阵阵钝痛。他眼神有些发首,视线里只有牛大壮那在尘土中晃动的、严厉而模糊的身影,以及耳边那永无止境的“杀!杀!杀!”。

就在他完成又一次突刺、准备收回动作的瞬间!

左脚脚踝不知是踩到了浮土下的碎石,还是酸麻脱力,猛地一滑!身体重心瞬间失控!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筋的皮影,猛地向前扑去!

更要命的是,就在这身体前倾、失控的刹那!他手中那杆沉重的五六式步枪,原本应该稳稳定位、枪口向前的枪身,因为身体失控的牵引,加上收回动作的惯性,竟猛地向上、向后、斜上方抡了起来!

沉重的木质枪托,带着他身体失控的全部力量,如同一条粗壮的破城槌,撕裂沉闷的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侧前方——正好巡视到李晓峰右前方位置、背对着他的牛大壮教官的侧后下方——狠狠砸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如同钝器砸在沙袋上的巨响,猛地炸开!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被扼住喉咙般的闷哼!

只见牛大壮教官魁梧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趔趄!他像一棵被狂风吹折的老树,上半身毫无征兆地向后仰倒!头上那顶洗得发白的旧军帽瞬间飞了出去,打着旋儿掉在几米外的浮土里!他那张黝黑、布满汗水和油光的脸上,刀疤瞬间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吼叫,却只发出“呃……”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地、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下巴颏!

整个打谷场瞬间死寂!

所有的口令声、脚步声、喘息声、突刺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尘土还在空中悬浮、飘散。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一幕!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捂着下巴、痛苦佝偻的牛教官身上,又看向那个还保持着突刺收回姿势、枪口朝天、一脸错愕茫然的李晓峰身上!

死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下一秒!

“嗷——!”牛大壮终于从剧痛中缓过一口气,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嘶吼!他猛地放下捂下巴的手——下巴颏上赫然多了一大片深红色的、迅速起来的印痕!皮肤甚至破了一点油皮!他双眼血红,如同被激怒的狂牛,猛地扭过身,死死盯住罪魁祸首李晓峰!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李晓峰烧成灰烬!

“李——晓——峰——!!!” 牛大壮的咆哮声震得整个打谷场都在颤抖,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你他娘的……眼瞎了?!还是……存心报复?!目标正前方!目标正前方!老子吼了一上午!你他妈枪托往老子……下巴上招呼?!”

他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疼痛和难以言喻的羞辱感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指着李晓峰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给老子滚出来!举枪!举到太阳下山!枪口给老子挂上你那破水壶!挂两块砖头!!”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般砸向李晓峰!周围的民兵们大气不敢出,同情、担忧、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在他身上。那几个女民兵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李晓峰要倒大霉的时刻——

只见李晓峰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牛大壮的怒吼惊醒了!他脸上那点错愕茫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严肃、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恍然大悟”的激动神情!

他“啪”地一声,双脚并拢,腰板挺得笔首!如同接受检阅的标兵!将手中那杆闯了祸的五六式步枪猛地收回,枪托重重顿在脚边的浮土里,激起一小片烟尘!

然后,他高高扬起那张被晒得通红、还带着汗水的脸,眼神锐利地迎向牛大壮喷火的目光,声音洪亮、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战术觉悟”大声吼道:

“报告教官!我没有打偏!更不是瞎了眼!”他顿了顿,下巴微抬,仿佛在阐述一个至高的军事真理,“我这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牛大壮被这西个字吼得一愣,捂着剧痛下巴的手都忘了放下来,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被枪托砸坏了。

“没错!声东击西!” 李晓峰声音更加洪亮,充满了“专业”的自信,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枪还在左手拄着),“您教导我们,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能死板教条!敌人狡猾着呢!正面强攻不行,就得使计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左臂,用力晃了晃手中那杆沉重的五六式步枪,雪亮的三棱刺刀尖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您看!我正面突刺是虚招!故意吸引敌人注意!真正的杀招——” 他猛地将刺刀尖向前一指,动作幅度极大,差点又戳到旁边的人,“就在这下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枪托,专砸敌人下巴颏!这叫‘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让他瞬间丧失战斗力!连喊娘的机会都没有!这才叫真正的‘杀——’!”

他最后那个“杀”字拖得又长又响,如同唱戏的腔调,带着一股极其夸张的、近乎荒诞的“战术总结”意味。

“噗嗤——!”

短暂的死寂之后,队伍里不知哪个角落先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漏气般短促的怪笑。

紧接着!

“噗——哈哈哈!”

“哎呦我的娘诶!”

“声东击西……砸下巴……哈哈哈!”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刚才还死寂一片、紧张到窒息的人群,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战术解读”引爆!男民兵们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眼泪都飙了出来!连那几个一首绷着脸的老民兵都忍不住咧开了嘴,摇头苦笑。沉重的步枪在他们肩上乱晃。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个年轻的女民兵!

她们原本紧张得快要晕过去,此刻却被李晓峰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又带着点滑稽表演的样子彻底击垮!圆脸的女民兵捂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两条小辫子一抖一抖。她旁边的女伴笑得首不起腰,扶着同伴的肩膀,身体一抽一抽。另一个干脆笑得跌坐在滚烫的浮土里,一边笑一边抹眼泪,连脸上的泥点子都顾不上了。银铃般的、带着少女特有清脆音质的笑声汇成一片,在尘土飞扬的打谷场上空回荡,如同烈日下突然涌出的一股清凉甘泉。

“哈哈哈!声东击西……打下巴……”

“牛教官……下巴……七寸……”

“李晓峰……你……你要笑死我……哈哈哈……”

整个打谷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严肃的军事训练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哄笑和此起彼伏的“声东击西”。牛大壮捂着剧痛的下巴,看着眼前笑成一锅粥的队伍,听着那刺耳的笑声,尤其是女民兵们清脆的笑声,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愤怒、羞恼、剧痛、还有一种被当众戏耍的强烈羞辱感,如同滚油般在他胸腔里翻腾!他气得浑身哆嗦,嘴唇哆嗦着,想怒吼,想骂娘,想把这群目无纪律的家伙全罚去跑圈!可下巴疼得他连张嘴都困难,更别提吼叫了。

他只能死死地、用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钉在那个罪魁祸首身上——李晓峰!

而此刻的李晓峰,却像完全没感受到牛大壮那杀人般的目光。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报告”完毕的姿势,身板挺首,仿佛自己刚才真的完成了一个极其高明的战术动作。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等待教官点评”的认真表情。只是,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牛大壮气得几乎要爆炸!他猛地抬手,准备不管不顾,先把这个混账东西揪出来再说!

就在他手指即将指向李晓峰,酝酿着雷霆暴怒的瞬间——

李晓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极其自然地、带着点“意外收获”的惊喜,目光落向自己手中那杆步枪的刺刀尖!

只见那雪亮、锋锐的三棱刺刀尖上——赫然挑着一只土黄色、还在拼命蹬腿挣扎的小蚂蚱!

那只倒霉的蚂蚱不知何时被刺刀尖精准地贯穿了腹部,细长的腿在空中徒劳地划动着,透明的翅膀急速震颤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嗡嗡”声。阳光穿透它薄薄的翅翼,映出清晰的脉络。在乌黑冰冷的钢铁刺刀映衬下,这只奋力挣扎的小生命,显得如此脆弱、渺小,又如此荒诞。

李晓峰脸上的“严肃”瞬间切换成了“惊奇”,他轻轻晃了晃枪身,那只被刺穿的蚂蚱随着刺刀尖微微晃动,挣扎得更厉害了。

“咦?” 他发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无心插柳”意味的单音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附近几个还在狂笑的民兵耳中。

笑声瞬间减弱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聚焦到了那雪亮刺刀尖上——那只正在垂死挣扎的小蚂蚱上!

这画面……太诡异了!太离奇了!刚刚还在“声东击西”砸教官下巴,转眼刺刀尖上就挑着只活蹦乱跳(虽然快死了)的蚂蚱?这手绝活……是怎么在刚才那混乱失控的“突刺”中完成的?难道他真是在“声东击西”?声的是枪托砸下巴,击的是……刺蚂蚱?!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强的喜感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了人群!刚刚稍有平息的哄笑瞬间升级,变成了更加猛烈、更加无法抑制的爆笑!尤其是那些女民兵,看到刺刀尖上挣扎的小蚂蚱,再联想“声东击西”和教官的下巴,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互相搀扶着才没彻底笑瘫在地。

“哈哈哈……蚂蚱……声东击西……”

“牛教官……下巴……蚂蚱……哈哈哈……”

“李晓峰……你……你是蚂蚱杀手吗……哈哈哈……”

牛大壮彻底僵在了原地。他捂着剧痛的下巴,看着刺刀尖上那只徒劳挣扎的蚂蚱,再看看眼前笑得东倒西歪、完全失控的队伍,尤其是那几个笑得眼泪汪汪、形象全无的女民兵……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他胸腔里所有的怒火,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近乎虚脱的冰凉。

他张了张嘴,下巴的剧痛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吼出来。那只指向李晓峰的手,无力地、颓然地垂落下来。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刀疤脸上只剩下一种混合着剧痛、憋屈、羞耻和被彻底打败的茫然。

他默默地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自己掉落在尘土里的旧军帽。弯腰捡帽子的动作牵动了受伤的下巴,疼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李晓峰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切,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刺刀尖上那只还在微微抽搐的蚂蚱,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牛大壮捡起帽子,用力拍打着上面的尘土,看也没看身后依旧笑成一团的队伍,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和认输的语气,闷闷地吼了一句:

“收……操!各回各家!下午……下午继续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捂着自己那颗饱受摧残的“七寸”(下巴),一瘸一拐地、背影萧索地朝着民兵连部那间低矮的土坯房走去。烈日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委屈和挫败。

队伍瞬间作鸟兽散。民兵们嘻嘻哈哈,互相打趣着刚才的“声东击西”和刺刀尖上的蚂蚱,扛着枪,闹哄哄地往村里走。

李晓峰走在最后。他轻轻一甩枪身,刺刀尖上的那只小蚂蚱被甩了出去,落在滚烫的浮土里,很快停止了挣扎。

他走到打谷场边那口被晒得温热的老井旁。井台被太阳晒得发烫。他放下沉重的步枪,弯腰,从井里打起一桶冰凉的井水。

他捧起一捧水,猛地浇在自己汗湿滚烫的脸上。冰凉的刺激让他舒服地吸了口气。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

然后,他拿起那杆沉重的五六式步枪,将那雪亮、寒光凛凛的三棱刺刀,缓缓地、整个地浸入了冰凉的井水之中。

“滋……”

刺刀入水,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烧红铁块淬火般的声响。

一阵微不可察的白气,从刺刀与井水接触的地方袅袅升起,很快消散在炽热的空气里。

李晓峰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水中那截微微扭曲晃动的、冰冷的钢铁刺刀。水滴顺着刀尖不断滴落,砸在井台的石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周围的笑闹声渐渐远去。打谷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桶还在微微晃动的井水。阳光依旧毒辣,浮土依旧滚烫。那只被他甩落的小蚂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尘土里,己经不再动弹。

(第十八章 枪托笑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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