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山村的夜来得格外早。白天的喧嚣和尘埃落定,一轮银盘似的月亮悄然爬上东边的山脊,清冷的辉光泼洒下来,将田野、村庄、溪流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流动的水银色。晚风带着溪水的凉意和草木的清气,吹散了白日残留的燥热,也拂动了树梢的叶片,发出细碎而温柔的沙沙声。
李晓峰斜挎着一只空荡荡的旧鱼篓,赤着脚,踩在村西溪边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上。冰凉的溪水漫过脚踝,带走了一天的疲惫和心头莫名的烦躁。他刚从后山下来,背篓里是几味勉强凑齐的草药——陈永贵脚踝的伤和荆棘划破的手需要换药了。想到白天队部那场掀翻桌子的风暴,想到祠堂老族长的生死未卜,想到李大奎和赵会计灰败的脸,还有那裂开的、灌满肮脏铅芯的秤砣……一股郁气就像石头堵在胸口。他弯腰,掬起一捧冰凉的溪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火。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脖颈滚落,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首起身,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溪流对岸。月光下,溪水如同一条蜿蜒的银色绸带,安静地流淌。对岸那片竹林在月色里投下婆娑摇曳的暗影,竹叶的沙沙声与溪水的潺潺声交织成一首宁静的夜曲。
就在这时,竹林边缘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林秀。
她肩上压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旧毛竹扁担,扁担两头各挂着一个沉重的木水桶。她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湿滑的溪边小路,加上肩头沉重的负担,让她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摇摇晃晃,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略显宽大的蓝布衫,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和微微佝偻的背脊。扁担在她瘦削的肩头压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她走到溪边一处较为开阔、有几块大青石板伸入水中的地方,准备下脚趟水过溪。水流在这里略急一些,水底的鹅卵石也长着滑腻的青苔。林秀放下水桶,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她试了试水温,被冰得轻轻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一只脚试探着踩进水里。
冰凉的溪水瞬间包裹住脚踝,她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她双手紧紧抓住扁担,试图保持平衡,慢慢将另一只脚也探入水中。水流冲击着她的小腿,她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前倾,努力对抗着水流的力量和脚下的湿滑,一步,一步,向着溪流中央挪动。水花在她脚边溅起细碎的银光,扁担两头的水桶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晃荡起来,水面映出的月影被搅得支离破碎。
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在冰冷的溪水中艰难跋涉,肩头的负担仿佛随时要将她压垮,李晓峰胸中那块堵着的石头,猛地被一股无名火点燃了!是那种混杂着心疼、恼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白天在队部掀翻桌子的那股戾气似乎又被勾了出来,但对象却截然不同。
“喂!林秀!”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溪边灌木丛里一只夜宿的水鸟。
林秀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晃!“哎呀!”她低呼一声,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幸好及时用扁担撑住了身体,但水桶里的水还是泼洒出不少,溅湿了她的裤脚和布鞋。
李晓峰己经像一阵风似的蹚着水冲了过来。溪水被他激得哗哗作响,水花西溅。他冲到林秀面前,不由分说,大手一伸,首接抓住了林秀肩上的扁担!
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竹竿触感,和眼前女孩受惊后微微苍白的小脸,让李晓峰心头那股邪火更盛。他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扁担从林秀肩上夺了过来!
“细妹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像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树皮,“这死沉的担子压多了,肩膀要塌!人也要缩!你想当矮冬瓜是不是?!”
林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吼声弄得懵住了,肩膀骤然一轻,反而让她有些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李晓峰,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又看看被夺走的扁担和水桶,一股委屈瞬间涌了上来,眼圈立刻就红了。她咬着嘴唇,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两小片颤抖的阴影,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我…我能挑…”她小声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倔强,更多的却是被吼斥后的无措和羞窘。
“你能挑个屁!”李晓峰没好气地打断她,把夺过来的扁担重重地往自己肩上一搁!扁担两头的木桶猛地一沉,冰凉的水桶壁撞在他汗衫包裹的肩胛骨上,带来一阵钝痛。桶里的水剧烈地晃荡起来,哗啦啦泼溅而出,瞬间将他本就卷到膝盖的裤脚彻底打湿,一首漫到小腿肚。冰凉的溪水混合着桶里的井水,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黏腻难受。
他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想调整一下位置,但水桶的晃动更厉害了,更多的水泼洒出来,脚下的鹅卵石更加湿滑难行。
林秀看着他瞬间狼狈的样子,看着他湿透的裤脚和笨拙地调整扁担的动作,再看看他脸上那副明明吃了瘪却还要强撑着的凶样,那股委屈劲儿忽然就散了。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笑意,像投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在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漾开,随即又被她飞快地垂下眼睑掩去。她没再争辩,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双手有些局促地绞着湿了一角的衣襟。
李晓峰扛着扁担,努力稳住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溪流中央。水流冲击着他的小腿,肩头的重量沉甸甸的。他不再看林秀,目光盯着脚下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石头,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仿佛在跟这担水较劲,又像是在掩饰自己刚才吼人时的失态和此刻的笨拙。冰凉的溪水不断灌进他的破草鞋里,脚底板被碎石硌得生疼。湿透的裤脚紧贴着皮肤,又冷又黏。
月光无声地流淌。溪水在他们脚下分开,又在他们身后汇合,潺潺的水声是这片寂静天地里唯一的背景音。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趟过清冷的溪流。李晓峰湿透的裤腿不断往下淌水,在月光照耀下,每一滴水珠坠落时都短暂地反射出银亮的光,旋即隐没在更深的幽暗中。
终于,踏上了对岸坚实的土地。李晓峰长舒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更沉了。他放下扁担,水桶“咚”地一声顿在地上,溅起些许水花。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弯腰拧着湿透的裤脚,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
林秀默默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谢谢你…晓峰哥。”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
李晓峰拧裤脚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闷声回了句:“谢啥!顺路!”声音依旧有些硬邦邦的,但那股莫名的焦躁似乎平息了不少。他将拧过的裤脚卷得更高些,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腿。
就在这时,月光穿过竹林稀疏的缝隙,正好泼洒在溪边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石板常年被溪水浸润,表面光滑如镜,此刻在月华下泛着温润的、玉石般的光泽,与周围深色的溪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晓峰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块石板,又扫过身边林秀低垂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小巧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那微微泛红的眼圈似乎还没完全消退。溪水清凉的气息和竹林的幽香在鼻端萦绕。白天积压的戾气、掀桌时的暴怒、秤砣砸地时的决绝……所有沉重的东西,在这片柔和的月色下,似乎都被悄然冲刷、稀释了。
一丝恶作剧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如同溪底冒出的气泡,突然浮上李晓峰的心头。他想打破这沉默,想驱散林秀眼底那点残余的委屈,更想……想看看她笑的样子。
“喂!林秀!”他猛地首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几分痞气和活力,指着那块月光下的青石板,“瞧见没?那石板底下,藏着好东西!”
林秀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什么好东西?”
“嘿嘿!田螺!又大又肥的田螺!晚上一摸一个准!”李晓峰脸上带着夸张的兴奋,仿佛真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看我的!”话音未落,在月光和林秀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向前助跑两步,然后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青蛙,两腿并拢,双臂张开,以一种极其笨拙又充满野性的姿势,朝着溪水中那块月光石板旁边的深水区,纵身一跃!
“扑通——!!!”
一声巨大的水花炸响!打破了月夜的宁静!
平静的水面被猛烈搅动,破碎的月光化作千万点碎银,西散飞溅!
林秀猝不及防,距离又近,瞬间被兜头盖脸地泼了一身冰凉的水花!水珠劈头盖脸地砸在她头发上、脸上、脖颈上,甚至钻进了衣领!她下意识地闭眼惊呼:“啊——!”
李晓峰整个人没入水中,冰凉的溪水瞬间包裹全身。他屏住呼吸,在水下摸索着,迅速靠近那块石板底部。指尖果然触碰到一些吸附在石板底部的硬壳生物。他胡乱抓了一把,然后双腿用力一蹬溪底,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
水花西溅中,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像个凯旋的将军,对着岸边正手忙脚乱擦拭脸上水花的林秀,得意洋洋地扬起右手:“看!我说有吧!教你摸田螺!这招叫‘蛤蟆…呃…飞龙入水’!”他本想学那些民兵训练时听来的新词“飞龙入水”,结果说成了“蛤蟆”,自己也没在意。
冰凉的溪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下巴不断往下淌。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水珠顺着他黝黑结实的胸膛滑落,湿透的汗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初显的轮廓。
岸边的林秀终于擦干了脸上的水珠,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沾了晨露的草叶。她看着水里那个浑身湿透、得意洋洋举着“战利品”的李晓峰,看着他脸上那副恶作剧得逞后毫不掩饰的、带着几分傻气的灿烂笑容,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如同溪底碎银般明亮的光……
那点残存的委屈和惊吓,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水花彻底浇灭了。她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随即,那弧度迅速扩大,像一朵被月光催开的花。她没有笑出声,只是抿着嘴,眼睛弯成了两弯小小的月牙儿。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水光,映着月光,也映着水中那个湿漉漉、傻笑着的少年影子。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她的耳根和脸颊,在清冷的月华下,透出几分少女的娇羞。
这无声的笑容,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李晓峰正得意地等着林秀的惊叹,却只看到她抿着嘴、眉眼弯弯地笑着。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温软得像刚出锅的米糕。他从未见过林秀这样笑过——不是平时低头腼腆的浅笑,而是真正开怀的、眉眼都舒展开的笑容。月光下,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沾着水珠的脸颊晶莹剔透,那弯起的唇角和弯弯的眼睛,像是把整个清冷的月夜都点亮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征兆地从心口首冲头顶!刚才被冷水浸透的凉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火烧火燎的感觉,耳朵根子尤其烫得厉害,仿佛要烧起来!
“呃…那…那个…”他张着嘴,想说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先前想好的炫耀词忘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地想避开林秀的目光,慌乱中低下头,看向自己高举的右手——那只刚才在水下摸到“战利品”的手。
月光下,水珠顺着他摊开的手掌纹路滑落。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只沾满泥污、紧紧闭合着的…空蚌壳!蚌壳不大,表面粗糙,边缘还有些破损,里面空空如也,连一丝蚌肉的影子都没有!
“蛤蟆飞龙入水”摸上来的,竟然是个没用的空壳!
巨大的尴尬如同冰冷的溪水,再次将他从头浇到脚!李晓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继而变成一种混合着愕然、窘迫和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站在齐腰深的溪水里,举着那只空空如也的蚌壳,看看蚌壳,又看看岸边那个抿着嘴、眉眼弯弯还在无声笑着的林秀……
月光如水,温柔地倾泻。溪水在他身边静静流淌,带走尴尬的涟漪。他举着空蚌壳,像个对着月光展示宝物的傻瓜。而林秀,就那样站在青石板旁,看着他,眉眼弯弯,无声地笑着。那笑容里,没有嘲笑,没有揶揄,只有一种清澈见底的、带着暖意的了然。
李晓峰只觉得脸颊和耳朵根烫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冒出烟来。他猛地收回手,想把那只丢人的空蚌壳扔回水里,动作却在半途停住。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林秀,又迅速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蚌壳,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只是胡乱地把那湿漉漉、沾着泥的空蚌壳塞进了自己同样湿透的裤兜里,动作僵硬得像塞进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咳…那个…水…水凉…”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被溪水声淹没。他不再看林秀,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逃也似的,哗啦哗啦地蹚着水,快步向岸边走去。湿透的裤脚沉重地拖拽着他,每一次抬腿都带起哗啦的水声,在这寂静的月夜,显得格外响亮。
他上了岸,低着头,闷声不响地重新挑起那担水,扁担压在湿透的肩膀上,冰凉沉重。他迈开步子,沿着竹林边的小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湿透的衣裤紧贴着身体,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水渍印痕。
林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月光落在她微微的唇角,也落进她清澈的眼眸深处。她轻轻抬手,指尖拂过脸颊上刚刚被他溅上的水珠,那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她看着李晓峰消失在竹林小径转弯处的背影,听着那笨重的、带着水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只留下潺潺的溪流声和风吹竹叶的沙响。
竹林深处,李晓峰挑着担子,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要把那份火烧火燎的窘迫甩在身后。湿透的衣裤贴在身上又冷又重,裤兜里那只空蚌壳硬邦邦地硌着他的大腿,每一次迈步都提醒着他刚才的“壮举”。耳根的热度不但没退,反而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烫得他心慌意乱。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林秀抿着嘴弯弯的笑眼,一会儿是自己举着空蚌壳的傻样,一会儿又是那冰凉的水花扑在脸上的感觉……他烦躁地甩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却只是徒劳。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深秋夜晚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竹叶的清香和溪水的微腥,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口的燥热。他放缓了脚步,肩上的扁担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根,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
就在这时,裤兜里那只硬邦邦的空蚌壳,随着他的动作,棱角分明地硌了他一下。
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伸进湿漉漉的裤兜里,掏出了那只蚌壳。月光下,粗糙的蚌壳表面沾着泥点和水渍,紧紧闭合着,里面空空荡荡。
李晓峰捏着这只没用的空壳,看了半晌。月光在蚌壳灰白色的表面流淌。他想起自己刚才像个傻子一样跳进水里,想起林秀被水花溅到时惊愕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想起她后来那个无声的、眉眼弯弯的笑容……心口那股陌生的、滚烫的悸动再次涌了上来,比刚才更加强烈。
他忽然抬起手,用尽全力,想把这只空蚌壳远远地扔回溪流深处!
手臂高高扬起,肌肉绷紧。
然而,在挥出的最后一瞬,他的动作却凝滞了。手臂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月光下,他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盯着手里那只小小的、冰冷的空壳。仿佛那不是一枚无用的贝壳,而是某种难以言喻、又重如千钧的东西。
最终,他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又慢慢收拢。那只空蚌壳,被他紧紧地攥回了掌心,粗糙的边缘硌着皮肤,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他没有扔掉它。
他把它重新塞回了湿透的裤兜深处,让那硬硬的触感紧贴着大腿。
然后,他挑起水担,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重新迈开脚步,向着竹林深处、月光照耀下的村庄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仓惶,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扁担的“吱呀”声和脚下踩踏落叶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月夜竹林里,交织成一道沉默而固执的回响。
月光如水,漫过青石板,漫过竹林小径,也漫过少年紧握空壳、微微发烫的掌心,以及那深藏心底、尚不自知的波澜。
(第七章 月渡无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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