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语跟在顾言琛身后,一前一后地往外走,两人之间安静得像有一片真空地带。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裙摆上的一朵小小的碎花,脚尖无意识地在柔软的地毯上碾了碾。
心绪很乱。
顾言琛走到过道旁的垃圾桶,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
空桶掉进去,发出一声轻响。
他转过身,打破了沉默。
“你觉得,女主角最后在那个星球上,找到了什么?”
苏沫语怔了下。
她抬起头,撞进他沉静的眼底。
将自己从刚才快要溺毙的窘迫感中抽离,认真地思索起来。
“我觉得……她找到的不是所谓的新家园,也不是另一个生命体。”
“在那种极致的孤独里,‘寻找’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所以,她找到的是她自己。”
“是那个能让她确认‘我为何在此’的答案。”
说完,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一个凡事讲求逻辑和数据的理科生,能不能理解这种哲学的解读。
顾言琛安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几秒后,他点了下头。
“有道理。”
“过程即是目的。”
言简意赅。
可苏沫语的心,却像是被东西撞了一下。
他真的能够理解自己。
这一刻,她强烈地感觉到。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己经悄然越过那份“契约”的边界。
从影院回学校,要穿过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僻静小路。
夜风徐徐,拂动头顶宽大的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随着脚步,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时而分离,时而交叠。
苏沫语的视线,落在那两道紧紧挨着的影子上。
看着它们偶尔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她的心跳,也跟着这节奏,忽快,忽慢。
她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看他,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描摹身旁男生的轮廓。
他走得很稳。
刻意放慢了,正好能和她踩在同一个节拍上。
这份体贴,比任何动听的言语,都更要命。
这时,顾言琛又开口了。
“如果换成你。”
“你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在宇宙里独自漂流那么久吗?”
苏沫语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向被城市光污染映成灰蓝色的夜空,只有几颗星子在倔强地闪。
她想起了自己对那些泛黄古籍的沉迷。
为了考据一个冷僻的典故,能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坐上一整天。
那些事,在很多人看来,枯燥,无趣,甚至毫无意义。
同样不被理解,却是她世界里的光。
她缓缓转过头。
这一次,没有躲闪,目光首首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我知道,那个‘答案’是值得的。”
“我想,我会。”
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因为比起漫无目的,我更害怕的是,从未为那个答案真正努力过。”
“那种遗憾,比孤独更可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看到顾言琛的瞳孔,似乎缩了一下。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
看得苏沫语心头发慌,刚想移开视线。
他没再说话,也没有评价她的回答。
只是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可苏沫语却莫名地知道。
她的答案,他听懂了。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当女生宿舍楼映入眼帘时,苏沫语的心里,竟泛起了不舍。
楼门口热闹的灯光和进进出出的笑闹声,将他们从刚才的静谧里,扯回了现实。
苏沫语停在台阶下,心尖悬着,不上不下。
她紧张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该说什么?
公式化地道谢?
还是假装熟稔地道别?
顾言琛也在她几步之外停下,双手随意地插在卫衣口袋里,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
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身形挺拔。
晚风吹动他卫衣的帽绳,轻轻晃动。
苏沫语只能看清他清隽的下颌线,和那双在夜色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看了她几秒。
而后,用比夜色更温柔的嗓音,低低地开口。
“早点休息。”
“晚安。”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暧昧的试探。
就是这样。
简单又纯粹。
那一瞬间,苏沫语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他这几个字夺走了。
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尽数涌向大脑和脸颊。
心跳彻底失控。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响,激烈得她甚至怀疑,他一定能听见。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细若蚊蚋的说了句:“……晚安”。
然后像只被惊扰的小鹿,逃也似的,转身冲进了宿舍大门。
首到刷开门禁,走进明亮的楼道,将那片深沉的夜色彻底隔绝在身后。
她才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光洁的玻璃门。
她看到顾言琛依旧站在原地。
首到确认她安全走进楼道深处。
他才缓缓转身,高挑的背影,融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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