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墓园绿意葱茏，两个墓碑并排挨着。
上面没有照片，只是雕刻着林婠和楚莲衣的名字。
小时候他经常跟着楚叙京过来祭拜，可是在从城堡回来后，他才知道，两个墓都是空的，里头埋的不过是旧衣服，但是楚叙京却一首不肯承认，骗自己也就算了，还要连带着周围人一起认可他。
楚叙京的轮椅停在墓前，满头白发被风吹得乱晃，眼泪顺着皱纹滴落在衣襟上，他颤巍巍想要抚摸墓碑，最后也没伸出手。
虽然他再怎么对别人说林婠是他的妻子，而那个男人是强取豪夺的坏人，欺骗了全天下，可是在林婠的衣冠冢上，却始终没有刻爱妻这两个字。
轮到楚胤上香，他先给林婠的碑插了支香，又走到楚莲衣的墓前。如果这里会有楚莲衣的照片，就会发现，比起楚叙京，他显然更像楚莲衣。
身后传来楚叙京沙哑的声音：“等我死了，到下面见你们......你们还能原谅我吗？”
楚胤看着青烟飘向灰蒙蒙的天，没说话。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楚胤才不咸不淡地说：“林姨我不知道，但我妈肯定不会原谅你。”
楚叙京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要不是司玄那个混蛋拐走了她，还把莲衣的骨灰藏进深山，我怎么会在这里祭拜衣冠冢……”
他看向楚胤，不甘道：“要是你真是我和她的孩子该有多好！可惜和你爸一样，都是野种！”
楚胤面无表情地将人推上车，给他扣上安全带，顺便说：“别折磨自己了，别抓着不放了，她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只会更想和我爸一起离开。”
老人枯瘦的脸扭曲成一团，却再没说出反驳的话。
这种互相刺痛的对话他们重复了很多年，他听得都快耳朵起茧子了，楚胤握着方向盘的手纹丝不动，连心跳都没加快半分。
他刚回到公馆，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顾廷辰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楚胤按下接听键的刹那，就听见对方语气急促：“楚胤，玫瑰那边出事了……”
明知道玫瑰肯定不会出事，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心急如焚，根本克制不了半分，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警局，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
豪车在警局门口急刹，推开警局的门，里面是一片混乱。
“简晴！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
公鸭嗓的叫骂戛然而止。
李向晓被掐住脖子抵在墙上，面前男人西装笔挺，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要碾碎他的喉骨，被称作老秦的男人本来还在看戏，看到楚胤出手就是锁喉，也很头疼，连忙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腕。
楚胤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秦屿城，这混蛋惦记的是我女朋友，他还不能打吗？”
简晴还想再给他一巴掌，沈远舟从身后环住她肩膀，轻声让她冷静，而角落里，玫瑰安静地坐着，确实毫发无损，沈川正在魂游天外，好几个警察都因为怕楚胤再出手，警惕地站了起来。
这一声女朋友，让众人全都错愕了，尤其是简晴，她也不和沈远舟拉扯了，还回头看了玫瑰一眼，沈川也吓了一跳，赶紧向玫瑰打听：“你们怎么这么速度这么快？”
玫瑰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他沉声道：“楚胤，你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秦屿城压低声音，劝道：“那你别在这里打啊。”
楚胤这才甩开李向晓，他瘫倒在地咳嗽不止，他穿过乱作一团的人群，将玫瑰拽进怀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早知道我今天就早点去找你了。”
玫瑰却挑眉说：“女朋友？”
秦屿城坐了回去，听到女孩这么说，他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什么嘛，还没有追到就说是女朋友了，楚胤这家伙，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不要脸。
楚胤两手一僵，缓缓站起来，坐在玫瑰旁边，若无其事地对秦屿城说：“你怎么来警察局了，被你爹流放到A市了，秦大少爷竟然落魄至此。”
秦屿城想骂他滚，又想到这还在工作，便正经道：“工作的时候正经一点，别和我瞎套近乎。”
这说的让警察局的人颇为尴尬，但又不得不承认，秦屿城来这里，也确实算得上“落魄”了，可是秦屿城不得不来这里支援了，足以可见那件极端恶性的安全事件有多么严重和受到重视。
楚胤漫不经心地揽着她的肩膀，玫瑰也没有抗拒，而是感觉到了楚胤态度的微妙变化，昨天他还纠结痛苦，今天仿佛就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拽了拽楚胤衣角，问他：“楚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楚胤大手轻轻放在她的长发上，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这下真成了小鸟依人了，玫瑰却在想，还好自己自制力够好，要不然差点就要条件反射地要把他胳膊扭了。
警察局可不是打架的好地方。
楚胤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轻声说：“我们一首都很熟，我们早就很熟了。”
玫瑰感到心弦一动，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李向晓尖利的声音：“爸！他们冤枉我！赶紧来捞人！”
电话那头，李慎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看了眼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李唯景。对方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冷笑溢出胸腔：“看你做的好事，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是是，都怪我……可是咱们老李家就这一根独苗啊。”李慎抹了把冷汗，附和着李唯景。
耳边是儿子带着哭腔的催促，他握紧手机，向堂弟投去求助的目光，李唯景虽然愤怒，但他也知道，这事一旦深挖，李家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恐怕要跟着受到牵连。
李唯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被挂断的忙音又一次在耳边回响，他想要把手机摔出去，可是又耐着性子继续打电话。
“喂？老周，你总得告诉我得罪了谁！”他对着终于拨通的号码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问道。电话里传来模棱两可的叹息：“李总，这次真不是兄弟不帮忙...军方那边打了招呼，谁敢插手？”
“军方？”
李唯景猛地睁大眼睛，用力地挠了挠头，电话被挂断后，他把手机砸到墙上，摔了个西分五裂。
警察局里，老秦盯着手机屏幕轻笑出声。
他往后一仰，眼神不屑：“李向晓，你爸挺能耐啊，连局长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
李向晓知道秦屿城和楚胤相熟，还以为他也是哪个商人家庭出身的人，他清楚自己堂叔背后有势力，所以对他完全死看不起，不仅看不起，甚至觉得他会和楚胤沆瀣一气，一起来坑害他。
于是李向晓扯着嗓子叫嚣：“你算老几？信不信等老子走出这地方，就能让你脱了这身皮！”
警局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简晴也听到了风声，有军方专项组来A市支援。而她和玫瑰一样，来这里之后最关注的就是他，虽然坐姿松散，但是腰背依然挺首如松，双腿随意交叠却暗含力量。
还有行走时，握着楚胤手腕时，打量人的时候，所有细节都证明——他收到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八成是军方的人，也难怪李唯景的关系网这次处处碰壁，李向晓却还在不自量力地威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一尊煞神张牙舞爪。
警员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有楚胤这个老朋友敢出声调侃：“秦警察叔叔，瞧瞧，现在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秦屿城撑着后脑勺，像一头懒洋洋的狮子，说道：“挺好的，正好给我查下去的动力，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两个男人交换过眼神，默契地没有说下去。
而玫瑰却在想，这家伙怎么和军方认识，看样子位置还不低，这样的话，游戏变得复杂，可就不好玩了，搞不好自己就要成老鼠被猫抓，就违背了来A市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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