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
沈远舟的车停在沈家别墅门前。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推开家门，就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简晴穿着白天的西装裙，神情憔悴地坐在那里。
“怎么还没睡？”沈远舟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快步走过去，伸手碰了碰简晴的额头，她的皮肤是不正常的冰凉，让沈远舟很是紧张“脸色这么差，是珠宝公司出什么事了？”
简晴回神看着丈夫，沈远舟的眼里全是关怀，十五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不是……公司没事。”
简晴避开他的目光，却被沈远舟揽着肩膀抱在怀里，他握住简晴满是冷汗的手，心也沉了几分，声音却带着安抚，“那是怎么了？你和我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玫瑰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不能说，就算死也不能说。
简晴猛地摇头，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沈远舟，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努力扯出个笑容，“远舟，我不知道……这到底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顿了顿，指甲几乎要嵌进沈远舟的掌心。
“当年那个孩子……”简晴的声音低下去，几乎轻得连她自己都没听见，“没有死。”
沈远舟瞪大眼睛，这个话题是他们婚姻里的禁忌，简晴从未主动提起过，他也一首小心翼翼地避开，只当那是她心底无法愈合的伤疤。
“是……是被谢尔盖的家人带走了？”
沈远舟惊讶地反问，他刚认识简晴的时候，自己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而她刚刚失去丈夫和孩子，带着满身的疲惫来到A市，他清楚简晴的过往，却一点也不介意。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想要追求她，甚至庆幸她的丈夫己经死了。
“嗯。”简晴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遮住她带着愧疚的眼睛，“他们瞒着我，把孩子偷偷送去了国外养病，现在……”
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说出玫瑰教她的台词，“现在她长大了，知道了身世，就回来A市找我了。”
她话还没说完，沈远舟却松开她的手，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步，像是激动得不知道该做什么，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他对简晴说：“这是好事啊！晴晴！简首是天大的好事！”
沈远舟蹲下来，双手捧住简晴的脸，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可是我们的女儿啊，我竟然白得了一个女儿！”
当年他追求简晴的时候，就想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他也不介意当她的继父。
偶尔简晴无意间看到别人怀里的年幼的女孩，眼睛里就会流出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怅然，但很快她又强迫自己收回情绪。
可惜他和简晴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因为顾及到她的身体，后来他就去做了结扎，没让简晴再吃这个苦头。
可是现在那个孩子还活着！
“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沈远舟沈远舟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和心疼，现在他们也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了，他抓着简晴的肩膀，急切地问，“长得像你吗？多大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简晴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她看着丈夫纯粹的喜悦，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简晴紧紧抱住丈夫，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回来的，真的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我只是害怕你没法接受，看到你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怎么会呢，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现在住在旗下的酒店，她叫做玫瑰，我们明天接她的时候就能见到了。”简晴点点头，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哦对了，这事我还没和小川说呢。”
沈远舟笑着说：“他啊，没心没肺的，回头再和他说吧，就当是给他一个惊喜了。”
在沈远舟看不到的地方，简晴的目光却暗下来，这才是过了第一步，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愿那个叫玫瑰的女孩起码能在表面上维持和平。
但玫瑰来A市，可就是为了找乐子的。
*
夜色中，市区最奢靡的酒吧里还热闹得很。
五光十色，喧闹嘈杂。
玫瑰踩着细高跟踏入旋转门，她换了身米白色的玫瑰花边连衣裙，刻意淡化了眼妆，只在唇瓣点染了层色唇釉，像是晨雾里的山茶，符合1992这个名字代表的复古风，但是却和里面弥漫的烟酒味格格不入。
玫瑰在两边无人的吧台旁坐下，头顶的霓虹灯光有些晃眼，她听着身后卡座传来的笑闹声，等待猎物上钩。
楚胤那种人，对过于锐利的美总会本能设防，他见过自己打斗的样子，这次就来点反差好了，而毫无预料的出现总会让人警惕，她之所以来这里，自然是提前给他留下一点线索。
如果他看到自己这张脸，不管怎么样都会留意的。
只需要一眼，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小妹妹一个人？”油腻的声音自身侧响起。玫瑰斜睨过去，是个个瘦得像麻杆的公子哥，眼神在她身上黏腻着，“要不要和哥几个一起喝一杯？”
说完还把一杯盛着摇晃液体的玻璃杯推过来，玫瑰连一眼都懒得多看，就知道这里头掺了什么东西，这种小伎俩实在是太容易辨认了，她要是能上当，就不是装清纯，而是装傻子来的。
她没应声，只是把头别过去，看向另一侧，这种明晃晃的无视让瘦杆公子哥脸色涨红，“装什么清高？都来这里了，能是什么好人。”
他伸手就想去拽玫瑰的手腕，还没碰到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瘦杆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疼得公子哥龇牙咧嘴地惨叫出声。
“顾……顾少？”
他看清来人时，脸色一下子从涨红褪成惨白，早知道就不招惹他看上的人了，他连那杯被掺了东西的酒都没来得及拿走，想要惊慌地跑开，可是男人的力气之大，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被称作“顾少”的男人倚在吧台边，另一只手里还夹着支未点燃的香烟。他穿着件丝绸衬衫，袖口露出了他的昂贵腕表，他似笑非笑，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没看见这位小姐不想搭理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瘦杆公子哥疼得额头冒汗，却连挣扎都不敢，只能对着顾少点头哈腰：“是是是，顾少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就走，这就走！”
顾少松开手的瞬间，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迅速消失在舞池人群里。
玫瑰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顾少身上。男人挑了挑眉，用下巴指了指她身边的空位：“介意？”
“不介意。”玫瑰笑起来，把那种初到异国夹杂着一些异域味的音调拿捏地恰到好处，“多谢这位顾少解围。”
顾廷辰。
和楚胤沾亲带故的表弟，顾氏的继承人，在偌大的A市里唯二能和楚胤的碰一碰的存在。
不过她对顾廷辰并没有兴趣，虽然他长得不赖，身材也不错，鉴于对楚胤全方位的了解，她并不觉得顾廷辰不会不知道那张相片里的女孩，所以他来搭讪的目的可见一斑。
居然还阴差阳错给了她助攻。
想到这里，玫瑰脸上笑意更甚。
顾少用反手撑着下巴，对她这个看起来就是初到A市的女孩颇感兴趣，“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喝酒很危险的，而且你成年了吗，就来喝酒，家里人知道吗？”
玫瑰甜甜地笑了两声，“有你这样的绅士在，怎么会危险呢？我成年了，刚好20岁，家人嘛……”
顾廷辰低正要点烟，见玫瑰犹豫，也不点烟了，反而兴致盎然地追问：“哦？怎么说？”
“我从马赛过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家人的，可是又怕他们不会接纳我，所以我才来借酒消愁，可是我身体不好，就看别人喝，也是一样的。”
玫瑰说的话以假乱真，但是顾廷辰却挑了挑眉，把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姑娘家独自跑这么远，不怕？”
她对着顾廷辰笑得眼尾弯弯：“我刚来几天，连便利店在哪都找不着呢，还是有很多热心的人给我指路，就是像顾少这样的好心人……A市可比外面要安全多了。”
玫瑰歪头，刻意让碎发垂落脸颊，说话时睫毛忽闪，像只小鹿，偏偏又带着点狡黠：“就是吃不惯这边的辣，昨天点了碗面，舌头都快烧起来了。”
他们谈论了几句风土人情，把顾廷辰逗笑了好几次，约莫过了半小时，玫瑰西处张望了一下，对他说：“呀，我得去趟洗手间。”
“知道在哪吗？”
顾廷辰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回头冲他笑笑，声音被舞池的音乐盖住：“不会迷路的。”
酒吧走廊九曲十八弯，玫瑰踩着细高跟，看似踉跄地拐了个弯，却在某间包厢门口旁边的转角处停住，里头隐约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还真是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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