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一回来，立刻将怀里的生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净的大石板上。她拿起一块形状尖锐的燧石片，模仿着大人刮鱼鳞的动作，开始用力刮擦姜块粗糙的表皮。细小的姜屑簌簌落下，辛辣的异香随着她的动作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刺破了那沉闷的鱼腥味。
“小石，你又在弄什么？”一个正在翻动烤鱼的小蛙的阿母阿瓦捂着鼻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那怪味，比鱼腥还难闻哩！”小蛙则略带好奇的问，“对呀小石你在弄什么？”周围几个族人也不由自主地目光狐疑地扫向石板上那堆黄褐色的东西。这陌生的、微带刺激性的气味，让习惯了食物原始腥臊的他们感到本能的不适和排斥。
小石没有理会，小脸因专注而微微绷紧。她刮净了一块姜，又拿起一块更小的、边缘相对锋利的石片，费力地在那黄白色的姜肉上一下下刮擦、研磨。很快，一小堆湿漉漉、纤维细腻的姜末出现在石板凹陷处，浓烈的辛香愈发霸道地扩散开。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一小撮闪着光泽的姜末，走到一条刚刚架到火上的烤鱼旁。那鱼眼珠灰白，鱼鳃边还残留着暗红的血丝，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小石，别闹！”三叶刚放下藤篓，见状急忙出声阻止，脸上带着担忧。
然而小石的动作异常坚决。她踮起脚尖，小手高高举起，将指尖那撮姜末，细细地、均匀地撒落在烤得滋滋作响、略显焦黄的鱼皮上。
滚烫的油脂瞬间包裹了姜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焦香与辛香的复杂气味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迅速盖过了原有的腥臊。这变化如此突兀而鲜明，让周围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一滞，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这还没完。小石放下刮姜的石片，拿起那把用来剖鱼、刃口沾着暗红鱼血和银亮鱼鳞的石刀，走到另一条刚从河边处理好的、等待上烤架的大鱼旁。这条鱼只是被草草剖开腹部，里面暗红色的内脏和银灰色的肠子还隐约可见，浓重的腥气令人作呕。
“阿母，帮忙！”小石唤道。三叶迟疑了一下，看着女儿眼中不容置疑的亮光，还是上前帮忙按住了滑腻的鱼身。
小石屏住呼吸，小手紧握着沉重的石刀，略显笨拙却异常坚定地沿着鱼腹的缝隙，再次深深划开。她用刀尖小心地刮掉残留的内脏和那层深色的腥膜，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细致。接着，她拿起另一块洗净的生姜，用石刀用力切下几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姜片。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晶莹的姜片，一片一片，塞进那清理干净的、湿漉漉的鱼腹深处，让它们紧贴着鱼肉。最后，她才将木棍从鱼嘴穿入，架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上。
两条鱼在火上炙烤着。一条只撒了姜末，另一条则在腹中藏了姜片。渐渐地，奇妙的变化发生了。撒了姜末的那条鱼，表皮焦香西溢，先前霸道刺鼻的鱼腥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醇厚、勾人食欲的奇异肉香。而那条腹中藏了姜片的鱼，变化更是惊人。当鱼身被烤得微微卷曲、油脂欢快地滴落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圆融的香气从鱼腹的缝隙中幽幽透出，那香气里带着姜的辛，鱼的鲜，火的暖，三者完美交融，形成一种前所未有、令人喉头不由自主滚动的味道。
这股崭新的、充满魔力的香气，彻底驱散了空气中盘踞己久的腥臭，霸道地钻入每一个族人的鼻腔，撩拨着他们最原始的食欲。连先前远远躲开的孩子们，也抽动着小鼻子，不由自主地挪着小脚，一步步向篝火靠近，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两条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烤鱼。
烤鱼终于熟了。撒了姜末的那条表皮金黄焦脆，腹中藏了姜片的那条则显得更加多汁。的香气浓烈得如同实质，在篝火上方盘旋、缭绕。
酋长，一位身材魁梧、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猎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吞咽声。他第一个站了起来，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那条腹中藏姜的鱼，那香气像钩子一样牢牢抓住了他。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不顾烫热，径首撕下了一大块靠近鱼腹、浸润了姜片精华的雪白鱼肉。鱼肉冒着腾腾热气，汁水丰盈。
在几十双眼睛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酋长将那块滚烫的鱼肉塞入口中。他闭上眼睛，腮帮子鼓动着，用力咀嚼。
时间仿佛凝固了。篝火噼啪作响，晚风穿过树梢，发出沙沙的低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酋长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等待着一个决定性的宣判。
忽然，酋长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他骤然睁开双眼，那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如同发现最珍贵猎物的精光！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瞬间舒展开来，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要呐喊，却又被口中那前所未有的美妙滋味冲击得暂时失语。
“呜…啊！”一声含糊却震耳欲聋的咆哮终于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海潮般的汹涌激情。他猛地挥舞起紧握鱼肉的手臂，唾沫星子随着他激动的话语喷溅而出：“神迹！是神迹啊！没有腥！一点怪味都没有了！香！太香了！海神！这是海神的恩赐啊！感谢神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颤抖，巨大的身躯甚至微微摇晃，仿佛被这从未体验过的味觉洪流冲击得站立不稳。
这声咆哮如同点燃干柴的火星！
“给我尝尝！”
“我也要！”
“小石！快给我一块！”
短暂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压抑许久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族人们瞬间疯狂了，他们再也顾不上平日的秩序和谦让，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全都像被那无上美味勾去了魂魄，争先恐后、你推我挤地扑向那两条还在滋滋作响的烤鱼！粗糙的手掌不顾滚烫，首接抓向焦香的鱼皮、撕扯雪白的鱼肉，迫不及待地将那沾染了姜汁、融合了姜香的鱼肉塞进嘴里。小石则开心的又弄了一条送给了巫医。
“巫医婆婆，给你，你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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