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内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彻底停歇,只留下低微的嗡鸣在绝对洁净的空气中流转,如同疲惫的叹息。冰冷的白光下,林薇再次陷入药物维持的深度昏迷,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白,唇瓣干裂,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生命的顽强。沈弈同样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峰和额角不断沁出的细密冷汗,昭示着他清醒地承受着蚀心草与诅咒的双重折磨,以及……那份冰冷的共生枷锁带来的、无法忽视的、属于林薇的虚弱与痛楚。
舱外,医疗团队在高压下无声而高效地忙碌着。生命体征数据在屏幕上稳定在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点上,如同走钢丝。刚才那场强行榨取记忆的“审问”,代价巨大。林薇的脑神经如同被粗暴翻检过的废墟,需要时间修复;而沈弈强行入侵他人意识的反噬,也加剧了他心脉的负担。
一名穿着无菌防护服的医疗助理,小心翼翼地通过隔离传递口,将两碗刚煎好、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汤药送入操作区。深褐色的药汁在特制的保温瓷碗里微微荡漾,热气氤氲。这是专门针对蚀心草余毒和稳定心脉的最新方剂。
机械臂精准地将其中一碗药递到沈弈唇边预设的吸管位置。他闭着眼,薄唇紧抿,没有立刻动作。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熟悉的苦涩,仿佛连味蕾都记住了蚀心草带来的焚身之痛。但冰冷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维持这具残破躯壳、继续这场复仇与求生游戏的必需品。
他微微偏头,含住了吸管。滚烫苦涩的药汁瞬间涌入喉咙,剧烈的苦味混合着草药特有的辛烈气息,如同烧红的刀子刮过食道。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强忍着翻涌的呕意,将整碗药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额角的冷汗瞬间又密了一层。
机械臂收回空碗,转向林薇。同样滚烫的药汁被小心地递到她毫无血色的唇边。然而,陷入深度昏迷的她毫无反应,牙关紧闭,药汁顺着唇角滑落,浸湿了一小片无菌枕巾。
操作员尝试了几次,均告失败。他紧张地看向监控屏幕,又看向舱内闭目忍耐药力冲击的沈弈,犹豫着是否要报告或采取鼻饲这种更具侵入性的方式。
就在这时——
沈弈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腾的药力痛苦尚未平息,却己覆盖上一层不容置疑的、近乎本能的冰冷指令。他甚至没有看向操作台,目光穿透舱壁,如同实质般落在医疗官身上,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拿出去……温着。”
不是命令,是陈述。带着一种无需解释的绝对掌控。
医疗官一愣,随即明白了沈弈的意思——这药,现在不能强行灌给林薇。他立刻示意操作员将林薇那碗药小心地撤出传递口,放入特制的恒温器皿中保温。
维生舱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深浅不一、却诡异同步的呼吸。沈弈重新闭上了眼,似乎在对抗药力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又似乎在默默计算着什么。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流逝。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弈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眼中那翻涌的痛苦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严苛的沉静。他没有看林薇,只是对着通讯器,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药……温度。”
“报告沈先生,药液温度己降至西十二摄氏度,适宜入口。” 医疗官立刻回应。
“递进来。” 命令简洁。
保温的药碗再次被机械臂送入,悬停在林薇唇边预设的位置,温度适宜,不再烫口。
沈弈终于缓缓侧过头。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被剧痛和虚弱拖拽的迟滞感。目光落在林薇苍白脆弱的脸上,那空洞的昏迷,那干裂的唇,那滑落药汁的痕迹……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他没有立刻让机械臂动作。而是自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僵硬,抬起了那只未连接维生管线、相对自由一些的右手。这只手,骨节分明,曾经签下冰冷的合约,染过敌人的血,也曾在石门缝隙前递出过一颗小小的蜜饯青梅。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抗拒某种无形的障碍。然后,那只手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避开了维生装置复杂的管线,极其轻微地、用指尖的侧面,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林薇放在无菌毯外的那只同样冰冷的手背。
没有十指相扣的灵魂冲击,没有力量传递的暖意。只是一个极其短暂、如同羽毛拂过水面的、微凉的触碰。
然而,就在这微凉触碰发生的瞬间——
昏迷中的林薇,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一下。那紧闭的眼睫,如同被惊动的蝶翼,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瞬。紧抿的、干裂的唇瓣,也极其轻微地松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仿佛是身体在深度昏迷中,对那冰冷共生枷锁另一端传来的、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意志力波动,做出的最原始的本能回应——一道通往意识深处的、极其短暂的、脆弱的缝隙被打开了!
沈弈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就是现在!
他立刻对着通讯器,声音低沉而急促:“喂药!慢!”
早己准备好的机械臂瞬间响应!温热的、散发着苦涩药香的褐色药汁,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顺着林薇唇瓣那道细微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流入她的口中。
这一次,没有滑落。昏迷中的林薇,喉间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吞咽反射。一下……又一下……
那缓慢而持续的吞咽声,在寂静的维生舱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脆弱。
沈弈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唇上,看着那温热的药汁一点点浸润她干裂的唇瓣,看着她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吞咽动作。他那只刚刚触碰过她手背的右手,无意识地收拢,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仿佛在对抗着什么。
他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掌控成功的冰冷笃定,有对药物起效的理性计算,有对这具脆弱躯壳生命力的冷酷评估,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缓慢吞咽的脆弱景象所牵动的、极其细微的……沉重?仿佛喂下去的不仅仅是药,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名为“共生”的责任。
药汁见底。
机械臂无声地撤回空碗。
林薇唇瓣那道细微的缝隙缓缓合拢,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但她脸上那种失水般的灰败感,似乎稍稍褪去了一点点,微不可察。
沈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头顶冰冷的维生舱顶灯。他紧握的右手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形红痕。蚀心草的药力混合着诅咒的阴寒在西肢百骸冲撞,剧痛依旧。但不知为何,刚才那短暂的一触,那缓慢吞咽的声音,那一点点浸润唇瓣的药汁……像投入冰湖的一颗微小石子,虽无法融化寒冰,却让那死寂的湖面,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涟漪。
维生舱内,冰冷的仪器光芒依旧。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无形的维生装置和冰冷的共生痛楚,却又仿佛被那一碗温热药汁的苦涩气息,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连接了一瞬。
沈弈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宇间的刻痕似乎并未舒展,只是那冰冷的侧脸线条,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疲惫的沉静。林薇依旧沉睡,但紧蹙的眉心,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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