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内,冰冷的寂静被仪器规律的低鸣切割。蚀心草的药力在沈弈体内翻腾,如同钝刀刮骨,诅咒的阴寒则如附骨之疽,在经脉深处缓慢侵蚀。他闭着眼,眉峰紧锁,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在惨白灯光下闪着微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而隐忍的节奏,仿佛在无声对抗着身体内部的战场。
然而,他的意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穿透这具残破躯壳的痛楚,冰冷地锚定在身旁林薇的身上。那份冰冷的共生枷锁,此刻成了唯一的信息通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碗温热的汤药如同微弱的暖流,艰难地在她冰冷的经络中缓缓扩散,如同在冻土上艰难渗透的春水,一点点中和着蚀心草的余毒,也极其微弱地滋养着她被强行榨取记忆后、如同废墟般的神经。
药力在缓慢起效。她体内那份被诅咒和痛苦压榨到极致的虚弱感,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机的死寂,而是有了一丝极其细微、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力波动?这波动顺着共生的锁链传递过来,竟奇异地让他心脉深处那蚀心草带来的灼烧感,也稍稍缓和了一丝丝——并非减轻,而是被另一种形式的痛楚分担了部分重量。
沈弈的指尖在无菌毯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需要更多!需要林薇脑中那片被血与火烙印、又被药物暂时安抚的区域里,关于“玉钥”的线索!那个在澄园密室惨案现场,母亲阿沅最后无声警示指向的关键!它是什么?在哪里?
“玉钥……” 他无声地在心中默念,冰冷的意志力如同无形的探针,顺着那微弱的、代表林薇生命力波动的通道,极其小心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力,缓缓探入她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的迷雾。不再是之前粗暴的入侵,更像是一种精准的、带着催眠性质的引导。
维生舱外,神经监测屏幕上的脑电波曲线,在药物作用下呈现出相对平缓的慢波(Delta波),显示深度睡眠。然而,在沈弈意志力的引导下,代表视觉皮层(枕叶)和空间记忆(海马体)的区域,开始出现极其细微、规律性的涟漪波动。
引导开始了。
沈弈的意志力,如同最幽微的月光,在林薇混乱的意识迷雾中,投射出唯一的光束——澄园密室!那个玻璃立柜!母亲阿沅最后警示的目光所向!不是少年沈弈,不是滴血的戏偶,而是……密室入口的阴影处!那个被黑影拖走的小女孩的位置!
“看……那里……” 沈弈无声的意念如同冰冷的丝线,缠绕着林薇沉睡的意识,“母亲……在看……什么……?”
沉睡中的林薇,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出现细微的、有规律的左右转动——典型的快速眼动睡眠(REM)特征,是深层梦境活跃的表现。
迷雾在意志光束的照耀下,开始翻涌、凝聚。
——黑暗……冰冷的地面……巨大的恐惧让她无法呼吸……透过柜子底部的缝隙……母亲倒下的身影……绝望的眼神……那眼神穿透黑暗,死死地、充满无尽怜爱和决绝地,望着她(小薇薇)被拖走的方向!不!不仅仅是方向!母亲的目光似乎……微微下移?落在了……落在了那个捂住她嘴巴的黑影……腰间?!
——黑影移动……腰间似乎……挂着一个东西?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反射着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光?像……像一块小小的……玉?形状……很怪……像……像半片叶子?又像……一把……小小的……钥匙?!
“玉……钥匙……” 林薇在深度昏迷中,破碎的呓语如同梦呓,极其细微地溢出唇瓣。
玉钥匙!形状怪异的玉钥匙!挂在操控者黑影的腰间!
沈弈的心脏猛地一缩!就是这个!母亲警示的“玉钥”!它很可能就是父亲信中提到的、母亲以死守护的、对抗“钉魂”邪术的关键!或者……是开启某个更核心秘密的“钥匙”!
“形状……细节……” 沈弈的意志力瞬间收紧,如同精准的手术钳,死死抓住这关键的画面碎片,试图将其从混沌的梦境中剥离出来,看得更清晰!
沉睡中的林薇似乎感受到了这强大的意念拉扯,眉头痛苦地蹙紧,身体在维生装置的固定下微微挣扎。梦境中的画面开始剧烈晃动、模糊!那块挂在黑影腰间的玉钥,在昏黄的光线下扭曲变形,细节如同流沙般难以捕捉!
“稳住!” 沈弈在心底无声低喝,强行压下自己因急切而波动的情绪,将引导的意念放得更缓、更沉,如同安抚受惊的猎物。“光……看那光……温润的……玉的光……”
或许是意念的安抚起了作用,或许是药力维持的脆弱平衡。林薇挣扎的身体缓缓平复,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梦境中的画面似乎也稳定了一些。那块玉钥的轮廓在意志光束的聚焦下,艰难地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它很小,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
——通体是温润的羊脂白玉,但玉质中似乎沁着几缕极其淡雅、如同活物般的……青绿色丝絮?像……像某种藤蔓的脉络?
——形状……确实怪异!不是规整的叶子或钥匙。一端,另一端却分出两个极其微小的、不对称的尖角,中间还有一道细微的、贯穿的弧形凹槽!整体看去……竟隐隐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苞?!
玉兰花苞?!!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沈弈所有的思路!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冰焰,瞬间刺向维生舱内壁操作台上——那支静静躺在无菌袋里的、染血的玉兰簪!
温润洁白的玉质!
簪头那朵含苞待放的玉兰雕刻!
母亲阿沅留下的微雕符文就在簪尾!
难道……难道母亲留给薇薇的这支周岁玉簪……簪头的玉兰花苞……其形态……就是“玉钥”的形制?!或者说……“玉钥”本身……就是仿照这玉兰花苞的形态打造的?!它们是……一体的?!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亢奋瞬间席卷了沈弈!他几乎要立刻命令对玉簪进行最精细的拆解分析!但理智强行压下了冲动。不行!这玉簪是母亲遗物,更是薇薇唯一的念想,更是符蚀同源的关键载体!强行拆解风险太大!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死死锁住屏幕上的玉簪高倍放大影像,尤其是簪头那朵玉兰的每一个细节!的花托……两片微微张开、不对称的玉兰花萼形成的微小尖角……花萼中间那道细微的、天然的凹槽……这形态!与林薇梦境中那块“玉钥”的轮廓,惊人的相似!
“玉钥”……玉兰花苞形制……挂在操控者腰间……
母亲警示的目光……
澄园密室……隐藏的竖井通道……
“骨哨符”的磷光信号……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扭向一个冰冷的核心——这支玉簪,或者说它代表的“玉兰花苞”形态,是钥匙!是“他们”也在寻找的东西!是解开母亲留下符文、对抗“钉魂”邪术的关键信物!它可能……就藏在那条密室下的通道深处?或者……被“他们”中的某人随身携带?!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痛苦、带着巨大惊悸的呻吟,从林薇喉咙深处溢出!
沉睡中的她身体猛地一震!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倒映着维生舱顶刺目的白光,却毫无焦距,充满了被巨大恐惧攫取的、非人的惊骇!仿佛在梦中看到了比之前所有景象都更恐怖的东西!
“不……不要过来!” 她破碎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抓挠,仿佛在抵御无形的恶魔!“玉钥……是……是……陷阱!……声音……母亲的声音!……在……在钥匙里……哭!……好痛……头好痛!” 她语无伦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他们……他们能……听见!……找来了……快……跑——!!!”
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濒死的哀鸣!林薇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摔落!鲜血再次从她嘴角和鼻腔中涌出!脑电波监测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色警报!所有生命体征数据疯狂下跌!
“林小姐!” “脑神经再次严重受创!颅内压急剧升高!紧急抢救!” 舱外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沈弈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他看着身边再次被拖入痛苦深渊、七窍流血、生命飞速流逝的林薇,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怒意和冰冷恐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陷阱?母亲的声音在“玉钥”里哭?“他们”能听见?找来了?!
林薇这突如其来的崩溃,绝非臆想!是她在深入接触“玉钥”记忆时,触发了某种……深埋其中的、恶毒的预警机制?!还是……“他们”通过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感应到了玉簪符文的激活和记忆的复苏?!顺着这该死的共生连接……找过来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维生舱!
沈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他眼中那洞悉线索的冰冷亢奋,瞬间被一种更恐怖的、玉石俱焚的杀意和守护本能所取代!他死死盯着屏幕上林薇疯狂报警的生命数据,又猛地看向操作台上那支染血的玉兰簪。
玉钥……陷阱……哭声……追杀……
通往真相的路,每一步都踏在染血的刀锋之上。而怀中这具脆弱的躯壳,既是唯一的钥匙,也是“他们”首要摧毁的目标。
冰冷的维生灯光下,沈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未连接管线的手。这一次,不再是引导的意念,也不再是微凉的触碰。
他染着血污的、冰冷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沉重,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覆上了林薇那只同样冰冷、同样染血、在痛苦中无意识痉挛的右手。
十指相扣。
不再是灵魂的入侵,而是……一种冰冷的、强硬的、不容置疑的宣告与守护。
“我在。” 嘶哑低沉的两个字,如同从冰封的河底挤出,砸落在维生舱死寂的空气里。
“想毁了她……” 沈弈抬起眼,目光穿透冰冷的舱壁,仿佛射向虚空中某个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存在,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性的寒焰。
“先踏过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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