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
冰冷，低沉，像淬了毒的刀锋，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书房死水般的寂静。
林薇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刹那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带倒了书桌边一个蒙尘的瓷笔洗。
“哐当——！”
笔洗砸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飞溅的碎片擦过林薇的脚踝，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尖锐的刺痛感却远不及她心脏被攥紧的万分之一。
沈弈就站在门口。
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将门外回廊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都吞噬殆尽。他逆着光，面孔陷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如同两点在黑暗中燃烧的、冰冷的鬼火，穿透昏暗的空气，死死钉在她身上，钉在她手中那张展开的信纸上！
空气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林薇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摔碎的瓷片散落一地，像无数只破碎的眼睛，无声地窥视着这凝固的、充满致命危险的瞬间。
沈弈没有动。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从地狱寒冰中走出的煞神。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从他身上汹涌而出，沉重地挤压着林薇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却混合着一种极其危险的、仿佛暴风雨降临前的铁锈味。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林薇惨白的脸，扫过她因恐惧和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最终，牢牢锁定在她紧握着信纸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将脆弱的纸张戳破。
“放下它。”沈弈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更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林薇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理智尖叫着让她服从，放下那张带来灭顶之灾的信纸。但指尖残留的、信纸上娟秀字迹带来的灼痛感，父亲殉职报告上冰冷的铅字，还有照片上父亲那只戴着腕表的手……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激起一股不顾一切的悲愤！
她非但没有放下信纸，反而下意识地、带着一种绝望的守护姿态，将那脆弱泛黄的纸张往身后藏了藏。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沈弈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两点冰冷的鬼火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
他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动作快得如同黑色的闪电！一步便跨过了两人之间数米的距离！带着一股冰冷劲风的压迫感瞬间将林薇完全笼罩！
林薇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带着要将她骨头捏碎的狠戾！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放手！”沈弈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她的脸上。他另一只手带着雷霆之势，狠狠抓向她藏在身后的信纸！
林薇被那剧痛刺激得反而生出一股蛮力，在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同时将握着信纸的手死死护在胸前！
“不！”她嘶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这是我父亲的东西！这上面有我父亲的名字！林谦！我父亲林谦！”
“林谦”两个字，如同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沈弈眼中激起了极其短暂而剧烈的涟漪！那瞬间的震动清晰无比——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深埋的、被强行撕开的痛楚！
但这震动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
随即，那潭深水便被更加汹涌、更加狂暴的黑暗所吞噬！沈弈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那里面翻涌的己经不是冰冷，而是赤裸裸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狂怒！仿佛“林谦”这个名字本身，就是点燃他所有暴戾的引信！
“闭嘴！”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钳住林薇手腕的五指骤然发力，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同时，另一只手不再有任何顾忌，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猛地抓向林薇护在胸前的信纸！
“嘶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心碎的裂帛声在死寂的书房里骤然响起！
林薇只觉得胸前一空，那股护着信纸的力道瞬间消失。她低头，只看到沈弈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青筋暴起的手，正死死攥着被撕扯下来的半张信纸！纸页的边缘，还残留着被暴力撕开的不规则裂口！
而她自己手中，只剩下另外皱巴巴、同样被撕裂的半张！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那句泣血的“莫再为我涉险！”，正好被撕裂在中间，“涉险”两个字，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残缺感，孤零零地留在她手中这半页上。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悲愤瞬间淹没了林薇！她看着手中那半页残破的信纸，看着上面属于父亲名字的墨迹，看着那句未完的警示……父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撕碎的纸片，是否也象征着父亲那被撕裂的人生？
“还给我！”林薇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恐惧、愤怒和不甘，汹涌而出。她不顾手腕的剧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扑向沈弈，试图去抢夺他手中那半张纸。“那是我父亲的！你凭什么！凭什么撕掉它！”
她的指甲划过沈弈的手背，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沈弈的眼神瞬间阴鸷到了极点！他猛地一甩手，巨大的力量将扑过来的林薇狠狠掼开！
“砰！”
林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身后沉重的紫檀木书桌上！桌角狠狠磕在她的后腰，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整个人顺着书桌边缘滑倒在地，狼狈地跌坐在一堆冰冷的碎瓷片上！
冰冷的刺痛感从和大腿传来。她蜷缩在地上，一手死死攥着那半页残信，另一只手捂着剧痛的后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仰起头，透过朦胧的泪光，看到沈弈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背对着窗，面孔依旧深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而狂怒的火焰。他缓缓抬起那只抓着半张信纸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再看林薇，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半张纸，仿佛那上面沾着剧毒。
“林谦……”沈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在磨砺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般的恨意，“你父亲？呵……他也配？”
“轰！”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薇的心脏！比刚才身体上的疼痛剧烈千百倍！
“你说什么？！”林薇猛地抬起头，不顾身体的剧痛，死死瞪着阴影中的男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嘶哑，“你凭什么侮辱我父亲？！他为了救你母亲……为了找药……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血泪。
“死了？”沈弈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踏了一步，阴影彻底将蜷缩在地上的林薇笼罩。他微微弯下腰，那张俊美却如同冰雕般冷酷的脸，一点点逼近林薇，近得林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暗风暴，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杀意。
“他死了？”沈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林薇的心上，“那他怎么敢……怎么敢把阿沅推进地狱？！”
林薇的瞳孔骤然放大，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弈，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耳边疯狂回荡！
把阿沅推进地狱？父亲？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污蔑的愤怒让她浑身颤抖，“你胡说！我父亲是为了救她！信上写了！他为了找药才……”
“药？”沈弈猛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残忍、极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嘲讽和恨意，“那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的药！那是……毒！”
毒？！
林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一片轰鸣，只剩下那个字——毒！
“你以为他是什么？”沈弈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蛇，缠绕上林薇的脖颈，越收越紧，“一个舍己为人的圣父？一个悲天悯人的医者？林薇，你太天真了！”他猛地首起身，将那半张被撕裂的信纸狠狠攥在掌心，揉成一团，仿佛要碾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个被所谓的‘情义’蒙蔽了双眼的……杀人凶手！”沈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狂怒和痛楚，“他带回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古方奇药！那是……那是催命的符咒！阿沅……阿沅就是被他害死的！死在我怀里！咳着血……喊着疼……”
沈弈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语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痛苦扼杀在喉咙里。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林薇，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濒临失控边缘的困兽。书房里只剩下他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林薇自己因为过度震惊而完全停滞的心跳声。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带着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林薇瘫坐在冰冷的碎瓷片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手中那半页残破的信纸，此刻重若千斤。信纸上，“莫再为我涉险”的泣血哀求，和沈弈口中那声嘶力竭的“毒”和“杀人凶手”，如同两把锋利无比的刀，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疯狂绞杀。
父亲……毒药……害死阿沅？
不！这不可能！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温厚、善良、对古建筑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他怎么会……怎么会害死人？
可是……沈弈那刻骨的恨意，那近乎崩溃的痛苦……又不像是在说谎……
巨大的矛盾感和撕裂感几乎要将林薇逼疯。她看着沈弈剧烈起伏的背影，那背影里承载的痛苦如此真实而沉重。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如果……如果沈弈说的是真的呢？如果父亲当年带回的，真的不是救命的药，而是……致命的毒？
那父亲……他知情吗？他是被利用了？还是……他也……
林薇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半页残信，指尖冰凉颤抖。
就在这时，沈弈猛地转过身。
他脸上的狂怒和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刚刚熄灭火焰、只余灰烬和寒冰的深井，没有任何温度地俯视着地上的林薇。
他的目光落在林薇紧攥着那半页信纸的手上，眼神如同在看一件令人极度厌恶的垃圾。
“把它给我。”沈弈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命令，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林薇下意识地将握着信纸的手往身后藏去，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后缩。
沈弈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阴鸷。他不再说话，首接一步上前，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伸手就向林薇的手腕抓来！目标明确——夺走那半页残信！
“不！”林薇尖叫一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猛地将握着信纸的手死死压在身下，整个人蜷缩起来，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书桌腿，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碎瓷片更深地刺入她的皮肉，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
“那是……那是唯一能证明……”她语无伦次，泪水汹涌而出，“我父亲……他……”
“证明什么？”沈弈的手停在半空，离她的肩膀只有寸许之遥。他微微歪着头，俯视着蜷缩成一团、如同惊弓之鸟的林薇，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极其残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了然。
“证明他林谦，不是死于意外？”沈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心上，“证明他……是罪有应得？”
林薇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沈弈那张冰冷残酷的脸如同恶魔。
“你……”她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声。
沈弈缓缓首起身，不再试图去抢夺。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在陷阱中徒劳挣扎的猎物，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怜悯。
“想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吗？”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更致命的危险。
林薇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死死地盯着沈弈的嘴唇，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不顾一切想要知道真相的渴望，在她眼中疯狂交织。
沈弈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抛出了那个足以将她彻底拖入地狱的问题：
“你想知道，是谁……亲手把他推下那座正在坍塌的……百年古塔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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