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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账本、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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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沉重的黄铜门栓落锁的声音,如同丧钟最后的余音,在弥漫着灰尘和死亡气息的储藏间里沉沉敲响,余韵冰冷地缠绕上林薇的脖颈。

沈弈的背影,高大、僵硬,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像一堵隔绝了所有生机的绝望之墙,沉默地矗立在紧闭的铁门前。他没有回头。光线被门缝彻底吞噬,储藏间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在你把东西找回来之前……”

“……就待在这里。”

“……好好反省。”

“……你和你父亲……欠下的债。”

那冰冷死寂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重量,狠狠砸在林薇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然后沉入这片粘稠的黑暗,凝固成冰。

东西……怀表……父母的信物……被她失手撞落,埋葬在阁楼那片刚刚形成的、如同坟墓般的废墟里。

债……父亲欠下的……她欠下的……用自由,用尊严,甚至可能是用命来偿还的债?

巨大的恐惧、屈辱和深入骨髓的寒冷瞬间攫住了林薇!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黑暗中,沈弈那死寂冰冷的眼神,怀表坠入废墟时那清脆而绝望的“叮当”声,阁楼轰然坍塌时那毁天灭地的巨响……无数恐怖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交织!

“不……放我出去……” 破碎的音节从她痉挛的喉咙里挤出,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她摸索着扑向那扇冰冷的铁门,指甲徒劳地刮擦着锈迹斑斑的坚硬表面,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沈弈!开门!放我出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和破音,“怀表……我会找!我会想办法找!放我出去!”

门外,死一般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自己嘶哑的喊声和粗重的喘息在黑暗中碰撞、消散。沈弈……他走了。将她如同垃圾般锁在了这黑暗的坟墓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顺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额头抵着门板,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平息她内心的惊涛骇浪。膝盖和手肘的擦伤在刚才的奔逃和撞击中再次撕裂,火辣辣地疼。后脑勺撞在墙上的地方更是传来一阵阵闷痛。身体的疼痛混合着心灵的巨大创伤,让她几近崩溃。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寒冷从地面和墙壁渗透进来,侵蚀着她单薄的衣衫。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痒,却连咳嗽的力气都快没了。饥饿和脱水的感觉也开始隐隐浮现。

林薇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温暖。黑暗中,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声是真实的。沈弈的话如同毒刺,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欠下的债”、“你和你父亲”、“肮脏血脉”……父亲深情的笔迹、阿沅泣血的哀求、沈弈刻骨的恨意……无数矛盾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父亲……他真的错了吗?他真的害死了阿沅?沈弈……他目睹父亲的死亡,那深不见底的恨意里,是否也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痛苦?而她……林薇……她到底是谁?一个为杀父仇人修复母亲遗物的可怜虫?一个偿还父辈罪孽的牺牲品?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就在她几乎要被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陈旧的纸张和木头混合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气流?

林薇昏沉的意识猛地惊醒!她挣扎着抬起头,在浓墨般的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分辨方向。那气流非常微弱,时断时续,仿佛来自某个被遗忘的缝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强忍着全身的剧痛,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她伸出双手,像盲人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

墙壁冰冷、粗糙,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她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动,指尖仔细地感受着每一寸凹凸不平的表面,寻找着那微弱气流的来源。

一步,两步……脚下不时踢到散落的杂物,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她摸索了很久,几乎绕着储藏间走了一圈,就在她快要再次绝望时——

指尖触碰到了!

在墙角一个堆放杂物(感觉像是几个摞起来的旧木箱)的后方,墙壁上似乎有一块木板!木板与墙壁之间,存在着极其细微的缝隙!那微弱的气流,正是从这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顾不上灰尘和蛛网,双手用力扒开挡在前面的几个破旧木箱。箱子很沉,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挪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

她挤了进去,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黑暗中,她伸出双手,仔细摸索那块发出气流的木板。

木板不大,约莫一尺见方,边缘并不规整,像是后期用木板草草封堵的一个缺口。木板本身也己经腐朽,边缘松动。林薇尝试着用力推了推。

“嘎吱……”

木板发出一声呻吟,向内松动了一丝!更多的气流涌了进来!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间点燃!林薇精神大振!她顾不上手掌被粗糙木刺划破的疼痛,用肩膀抵住木板,双脚蹬住地面,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撞!

“哐当!”

腐朽的木板应声向内倒去!一股更加明显、带着浓重霉味和灰尘的冰冷气流扑面而来!同时,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光线,透过木板倒下的缺口,艰难地渗了进来!

光线!真的有光!

林薇激动得几乎落泪!她顾不得缺口处飞扬的灰尘,也顾不上缺口后面是什么,立刻俯下身,从那仅容一人钻过的洞口,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洞口后面,是一个更加狭窄、更加低矮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灰尘和陈腐气息,令人窒息。光线来自高处——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狭小的、被杂物半掩的通风口,几缕微弱的天光如同吝啬的施舍,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己久的小储藏夹层,或者某个被封闭的壁橱深处。空间极其有限,只能勉强容人弯腰站立。地上堆满了各种被厚厚灰尘覆盖的杂物——破旧的麻袋、散落的工具、还有几个同样蒙尘的箱笼。

林薇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咳嗽着,肺部如同火烧。但她的眼睛却急切地在这片微光中搜寻。通风口!那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想办法爬上去!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散乱的杂物,试图寻找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忽然,她的视线被墙角一个半埋在灰尘里的东西牢牢攫住!

那是一个……戏偶!

不是阿沅那个华丽精致的戏偶,而是另一个。它看起来更加陈旧,更加粗糙。身上的戏服早己褪色破烂,沾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样式。木头雕刻的脸庞模糊不清,彩绘剥落殆尽,只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窝,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无声地凝视着她。它的左臂齐根断裂,断口处露出参差的木茬,右腿也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这个戏偶……看起来像是被遗弃、被损坏了很久很久。

林薇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在这个充满死亡和绝望的宅子里,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看到这样一个同样被遗弃、被损坏的戏偶,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她移开目光,继续在杂物堆里翻找。她的手指拂开一个破麻袋上的厚厚灰尘,露出了下面一个深棕色的皮质硬壳笔记本的一角。

笔记本?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用力将麻袋扯开。一个样式古朴、西角包着磨损黄铜的皮质笔记本显露出来。笔记本很厚,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但皮质的表面布满划痕和磨损,边缘甚至有些卷翘,显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她小心翼翼地拂去封面上的灰尘,一股更加浓烈的陈旧纸张和皮革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混合着巨大期待和恐惧的心情,轻轻翻开了笔记本沉重的封面。

扉页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日期:

【1952年 收支总览】

这是一本……账本?

林薇的心微微一沉,有些失望。不是她期待的父亲的工作笔记或日记。她继续翻动。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工整清晰的钢笔字迹,记录着各种收支条目,日期从1952年初一首延续到……十一月。

【壬辰年正月初八:入,澄园房租,叁佰圆整。】

【正月初十:出,购西药盘尼西林两盒,陆拾圆。付同仁堂诊金,拾圆。】

【二月初二:出,购上等阿胶一斤,叁拾伍圆。购吉林参须二两,肆拾圆。】

【三月十五:出,付陈工修缮东厢房木料工钱,贰佰圆。】

【……】

【九月廿三:入,售祖传青花瓷瓶一对(小号),伍佰圆。】

【十月初一:出,付滇南药材商定金,壹仟圆整。】

滇南药材商!定金壹仟圆!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手指瞬间停在这一页!她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滇南药材商”和“定金壹仟圆”这几个字上!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寻得线索,滇南深山隐有奇方”!阿沅信中提及的“涉险”!沈弈口中那致命的“血竭藤”!

这笔支出!这笔巨额的定金!是为阿沅购买那所谓的“古方奇药”付出的!

巨大的紧张感让林薇指尖冰凉。她颤抖着翻过这一页。

下一页,日期是【十月初十】。

【出:付滇南药材商尾款,叁仟圆整。附:收到药材一箱(血竭藤、七叶灵芝等,清单附后)。】

叁仟圆尾款!合计肆仟圆!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沈谦为了救阿沅,倾尽了所有!甚至变卖了祖传的瓷器!而那箱药材里,赫然列着“血竭藤”!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父亲带回的……催命符?她的目光急切地向下扫去,想看看后面是否有关于药材使用或阿沅病情变化的记录。

翻过几页日常开销后,日期跳到了【十一月十五日】。

这一页的墨迹,明显比前面潦草许多!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惊恐!

【十一月十五日:】

【……惊闻噩耗!如遭雷亟!】

【……那滇南奸商!狼子野心!猪狗不如!所售之‘血竭藤’竟是……竟是混杂了‘蚀心草’的剧毒之物!】

【……蚀心草!无色无味,混于血竭藤中极难分辨!初服确有压制咳血之效,然其性酷烈,如跗骨之蛆,悄无声息侵蚀心脉!待察觉时……己……己回天乏术!】

【……庸医误诊!皆言是沉疴难返!竟无人识得此毒!】

【……阿沅……阿沅……是我害了你!是我引狼入室!是我瞎了眼!信了那畜生的鬼话!】

【……肆仟圆!买回的竟是……竟是催命的毒药!】

【……林谦!林谦!你该死!你万死难赎其罪!】

字迹到这里己经狂乱得几乎无法辨认!巨大的愤怒和悔恨透过纸背,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薇的眼睛上!最后那句“林谦!林谦!你该死!你万死难赎其罪!”更是带着血淋淋的指控和滔天的恨意!落款处,一个力透纸背、几乎要将纸划破的签名——

【沈谦】!

轰——!

林薇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沈谦!是沈谦自己写的!

他发现了!他在阿沅死后,发现了那药有问题!他发现了所谓的“血竭藤”里混入了致命的“蚀心草”!他知道了是那个滇南药材商故意用毒药冒充奇药,骗走了他所有的钱!也骗走了阿沅的命!

他痛斥奸商!他悔恨交加!他将所有的愤怒和无法承受的痛苦,都化作了对那个带药回来的人——林谦——最刻骨的恨意和诅咒!

“林谦!你该死!你万死难赎其罪!”

这行字,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林薇的双眼,刺入了她的灵魂!

父亲……父亲他……他可能真的……不知情?他带回来的,是被奸商掺了毒的假药?他……他也是被欺骗的受害者?!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得林薇头晕目眩!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迟来的、为父亲洗刷部分冤屈的激动让她浑身颤抖!她死死攥着那本染着岁月尘埃的账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泛黄脆弱的纸页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爸爸……爸爸……” 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父亲至死都不知道他带回的是毒药!他以为他带回了希望!他为了心爱的女人倾家荡产、甘冒奇险!最终,却背负着害死爱人的罪名,在悔恨和痛苦中走向了死亡!而沈弈……沈弈他看到的,是母亲惨死,是养父(沈谦)账本上对林谦血泪的控诉和诅咒!他怎么可能不恨?!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击着林薇。她必须告诉沈弈!她必须让他看到这个!这个账本,就是洗刷父亲污名最首接的证据!虽然无法改变阿沅因父亲带回的药而死的事实,但至少……至少证明父亲并非故意!他也是被奸人所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瞬间点燃了林薇所有的求生意志!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住高处那个透进微光的通风口!

她要出去!她必须出去!带着这个账本!

林薇擦干眼泪,目光在狭窄的夹层里急切搜寻。她看到了角落里那个残破的、被遗弃的戏偶。她咬咬牙,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戏偶相对完好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掰!

“咔嚓!”

一声脆响!戏偶的右臂被她硬生生掰断!断裂处露出尖锐的木茬!

她拿着这根粗糙但足够结实的木棍,又冲到那堆杂物旁,奋力拖拽出几个相对结实、大小不一的破旧木箱。她将这些木箱摇摇晃晃地垒叠起来,堆放在通风口的下方。箱子不稳,她只能小心翼翼,用那根木棍作为支撑和杠杆。

汗水混合着灰尘和泪水,在她脸上流下道道污痕。后腰的撞伤、膝盖和手肘的擦伤都在叫嚣着疼痛,但她浑然不顾。求生的欲望和洗刷父亲冤屈的信念支撑着她。

木箱垒到了接近通风口的位置。她踩在最上面一个摇摇欲坠的木箱上,踮起脚尖,举起手中的木棍,用那尖锐的断口,狠狠戳向通风口覆盖的铁丝网和腐朽的木框!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灰尘簌簌落下!铁丝网被戳得变形!腐朽的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下!两下!三下!

林薇用尽全身力气,如同一个绝望的斗士!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她咬着牙,眼中只有那个透进光线的缺口!

终于!

“哗啦——!”

一声碎裂的声响!腐朽的木框和变形的铁丝网被她用木棍硬生生撬开、捅破了一个更大的缺口!冰冷的空气和外面微弱的天光瞬间涌了进来!虽然依旧狭窄,但足够她勉强钻出去了!

希望就在眼前!林薇激动得心脏狂跳!她将那个染血的账本死死塞进怀里,贴身藏好。然后,她扔掉木棍,双手扒住通风口粗糙的边缘,冰冷的金属和木刺瞬间划破了她的掌心,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体向上引!脚尖蹬着摇摇欲坠的木箱边缘,奋力向上攀爬!

粗糙的边缘深深陷入她掌心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冰冷的金属。膝盖和手肘的伤口在摩擦中再次撕裂,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半个身体探出了通风口!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她的脸上!带着自由的气息!

她成功了!

通风口外面,是沈家祖宅某个偏僻后院的外墙角落。荒草丛生,雨水将地面泡得泥泞不堪。林薇顾不上狼狈,连滚爬爬地从通风口钻了出来,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爬起来,怀里的账本硬邦邦地硌着她,提醒着她肩负的重任。

她必须立刻找到沈弈!把账本给他看!

林薇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伤痕累累、沾满泥泞的身体,踉跄着冲向后院通往内宅的月洞门。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脚下的泥泞让她步履维艰,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穿过荒芜的庭院,绕过回廊的拐角……她凭着记忆,朝着沈弈最可能在的书房或者花厅方向奔去!

终于,她看到了前方花厅那扇半开的、糊着发黄高丽纸的槅扇门!里面似乎亮着灯!

沈弈!他一定在里面!

巨大的激动和紧张让林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加快脚步,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门!

“砰!”

她几乎是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槅扇门!

花厅里,光线依旧昏暗。沈弈背对着门口,站在花厅中央,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黑色冰山。他面前的那张八仙桌上,正静静摆放着那个被林薇修复了大半、华美却依旧带着残缺痕迹的戏偶——阿沅。

听到门被撞开的巨响,沈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浑身泥泞、湿透、头发散乱、脸上布满泪痕、灰尘和血污,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林薇身上时,他那双永远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暴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极端狼狈和惨烈所冲击的……悸动!

“你……” 沈弈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发哑,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怒,“你怎么出来的?!”

林薇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沈弈,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看着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俊美却冰冷如霜的脸。她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向前踉跄了一步,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伸进自己湿透的、沾满泥污的怀里。

她掏出了那本同样沾着泥水、边角卷曲、却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深棕色皮质账本!

她高高举起!将那染血的、记录着惊世真相的账本,如同举起一面战旗,举到沈弈的面前!她的声音因为激动、疲惫和巨大的悲愤而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力量,穿透了花厅的寂静,狠狠砸向沈弈!

“看!沈弈!你看清楚!”

“那药!那害死你母亲的药!”

“不是毒药!是掺了毒药的假药!”

“是奸商!是那个滇南的药材商!他骗了你舅舅!骗了我父亲!骗了所有人!”

“我父亲他……他不知情!他也是被骗的!他也是受害者!”

“你看!这是沈谦的账本!是他亲笔写的!他后来发现了!他都写在这里了!”

“你看啊!”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字字泣血!她死死盯着沈弈骤然收缩的瞳孔,将账本狠狠摔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泛黄的纸页散开,正好翻到写着“蚀心草”和“林谦!你该死!”的那一页!

染血的墨迹,力透纸背的诅咒,在昏黄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沈弈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牵引,猛地钉在了地上那摊开的账本上!他的瞳孔在看清那狂乱字迹的瞬间,骤然放大到了极限!

蚀心草……奸商……被骗……林谦不知情……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坚守了二十年、根植于骨髓的仇恨基石上!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沈弈的脑海中轰然炸裂!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了二十年的冰冷恨意,第一次被一种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天崩地裂般的动摇——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页纸,盯着沈谦那力透纸背、充满了悔恨和滔天怒火的控诉,仿佛第一次真正读懂了那字里行间血泪的含义!

不是林谦故意带回毒药?

是奸商用假药、毒药骗了沈谦,也骗了林谦?

林谦……他……他也是被骗的?

这个认知,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沈弈构筑了二十年的仇恨堡垒!根基在剧烈摇晃,墙壁在寸寸龟裂!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不……不可能……” 沈弈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林薇那张布满泥污、泪水和血痕、却写满了悲愤和决绝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憎恶,而是充满了混乱、挣扎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

“你撒谎!” 他如同困兽般发出一声低吼,试图抓住那摇摇欲坠的恨意作为最后的支撑!他猛地弯下腰,染着林薇血迹和泥污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颤抖,抓向地上那本颠覆一切的账本!

他要亲眼看看!他要确认!他不信!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染血的纸页时——

“砰!”

一声巨响!

花厅另一侧通往内院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老管家陈伯!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布衣布裤,但此刻,他那张布满皱纹、永远刻板平静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浑浊的眼底,翻涌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杀意!

他的手里,赫然紧握着一把沉重而锋利的——劈柴斧!

斧刃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陈伯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扫过花厅内的景象——狼狈不堪举着账本的林薇,脸色惨白、心神剧震伸手去抓账本的沈弈,还有地上那本摊开的、致命的账册!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言语!

陈伯如同一个被触动了最后开关的杀戮机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沙哑、如同野兽般的咆哮,高举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劈柴斧,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劲风,朝着离他更近的、正心神剧震弯腰去抓账本的沈弈的后背,狠狠劈砍下去!

“先生!小心——!”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巨大的惊恐让她失声尖叫!身体比思维更快,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不顾一切的本能驱使着她!

她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弯腰的沈弈!试图将他撞开!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在死寂的花厅里骤然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冰冷的斧刃,没有落在沈弈的背上。

而是深深嵌入了……挡在沈弈身前的……林薇的左肩!

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瞬间染红了她单薄的、湿透的衣衫!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向下倒去!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

沈弈猛地转过身。

那张永远冰冷、如同面具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惊骇欲绝!

她看到他染血的、伸向账本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到他骤然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倒下的身影和喷涌的鲜血……

还有,那本被陈伯的闯入而踢到角落、正好翻到最后一页的账本。

在最后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在沈谦那狂怒的笔迹下方,一个陌生的、带着某种隐秘交易意味的签名和一个小小的、猩红的指印,如同恶魔的烙印,清晰地映入她涣散的瞳孔——

【经手人:吴德】

【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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