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难弄的吊坠 憋屈的副总
仓库里的空气还是飘着铁锈、机油和那点淡淡的草药味儿。昏黄的灯泡像个累坏的眼珠子，瞅着木箱上摊开的证据——那瓶像凝固毒血的脏水、几张沾着污点但顶重要的账本照片、还有揭穿大谎的批文复印件和旧报纸。张永年的右脚脖子被厚布条裹得严实，架在一个破轮胎上，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脑门首冒冷汗。
赵向阳背对着他，站在黑影里，像块不吭声的石头。仓库里只有张永年憋着的喘气声，和灯泡里钨丝烦人的细嗡嗡声。墙角，那袋刻着“李”字的钢珠静静躺在帆布包边上，散着冰凉又压人的威胁。
过了好一会儿，赵向阳慢慢转回身。他没看那些证据，眼光像刀子似的落在张永年肿得老高的脚脖子上，眉头几乎看不见地皱了下，但马上被更冷的眼神盖住。他拖过一张瘸腿的木凳子，在张永年对面坐下，凳子“嘎吱”一声，像要散架。
“脚废了？”赵向阳声音不高，带着点砂子磨的哑，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挤兑。
张永年咧咧嘴，吐掉嘴里嚼的半根草棍儿——那是路上随手揪来压惊的。“托您老的福，筋还连着呢。就是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下回跳楼您给备个垫子行不？”他话里带着股混不吝的抱怨，眼却紧盯着赵向阳。
赵向阳没接他这茬，从怀里摸出盒皱巴巴的烟，自己叼一根，又扔一根给张永年。那股呛人的味儿很快在小屋里散开。
“那女的叫刘美玲，我前几天查的就是她。”赵向阳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糊了他半边脸，“李万财的‘会计，八成是他姘头’。”前几天我己经早打听好了，住哪！爱去哪！就是没想到让你小子撞破了这些秘密。他话说得不快，字字清楚，“你是说脖子上挂个金链子，吊坠是空心的，钥匙就藏在那颗心里。但她几乎每晚八点左右，去‘碧水清’澡堂泡澡，单间，我觉得不对劲，哪有人天天泡澡堂？不过泡澡那会儿，应该是唯一摘项链的时候。”
张永年接过烟，没点，只在粗手指间来回搓着，眼神一下尖了：“澡堂？我好歹是个副总，你天天让我干这偷鸡摸狗的活儿？再说了人多眼杂，娘们儿堆里，我这瘸腿大老爷们进去，还不让人当流氓打出来？”他故意把球踢回去。
赵向阳嘴角一扯，露出个没啥热乎气的笑，像坏笑，又像觉得张永年问得蠢：“公司就咱俩管事的几个干活的！，你这副总给谁当呢！”“还有‘碧水清’后巷有个废了的锅炉房，挨着女更衣室的外墙。墙顶上有个通风口，锈死十几年了。通风口下面，就是她的专用更衣柜。”他弹了弹烟灰，“你瘸的是脚，不是手。爬墙钻洞，不是你老本行么？当年翻纺织厂女工宿舍找姑娘约会那劲儿哪去了？”
“操！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您也翻！”张永年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顶回去，“那能一样吗？约会是自愿的！偷这玩意儿，被逮住可是要当流氓沉塘的！”他嘴上嚷嚷，心里飞快盘算赵向阳说的路线——废锅炉房，通风口，正对衣柜。能行，但风险贼高。
“沉塘？”赵向阳嗤笑一声，“李万财的保安追你时，喊的是‘活的死的都行’。落到他们手里，你以为就沉塘那么简单？他们会把你剁碎了掺进纸浆里，做成擦屁股纸！还是你觉得，提着没钥匙的空脑袋回来见我，下场能好到哪儿去？”
他沉默了几秒，猛地把手里的烟叼嘴上，划火柴点着，狠吸一大口。呛人的烟冲进肺里，压下了心头那点凉气和犹豫。他吐着烟圈，歪头看赵向阳，眼神里又冒起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行，算您狠。钥匙，我拿。但丑话说前头，万一失手，被当流氓抓了，您可得去派出所捞我，好歹念在我瘸着腿给您卖命的份上。”
赵向阳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放心吧！我不会捞你的，“我只捞钥匙。人要是折了，我会记得往你坟头多撒两把刻着‘李’字的钢珠。”他停了停，不再是玩笑的口气，带着更沉的压迫感，“手脚利索点。她泡澡时间不长。钥匙拿到手，马上去镇东头‘老孙头’配钥匙铺，他手艺好，嘴紧，我们是老交情。”
“明白，明白！跟您老办事，规矩比天大！”张永年夸张地点头，拖着伤腿想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保证完璧归赵！不过您那弹弓可得瞄准点，别到时候李万财没咽下去，先崩着我这瘸腿功臣。”
赵向阳没理他的贫嘴，走到墙角，弯腰从那个帆布包里摸索。这次他拿出来的不是钢珠，而是一个巴掌大、油腻腻的帆布工具包和一个用油纸仔细包着的小方块。他把东西扔给张永年。
张永年接住。打开工具包，里面是细长的撬棍，比上回的小巧多了、一截磨得光滑又韧的细钢丝、几片不同厚度的薄金属片、一小盒特制的油膏，甚至还有一小块边儿锋利的金刚石磨片。油纸包里，则是一团粘性特强的黑乎乎像口香糖的东西。
“家伙事儿给你备齐了。通风口锈死好几年，得靠它。”赵向阳指了指金刚石磨片和油膏，“那团‘泥’，是拓钥匙模子用的，按上去，半分钟就硬了，老孙头认得。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刘美玲不是省油的灯，澡堂里也有李万财的眼线。别他妈再弄出相机反光那种蠢事！”
“放心！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把自己抹成黑炭进去！”张永年掂量着工具包，感受着里面冰凉家伙的分量，眼神变得专注又锋利，之前的耍贫和抱怨没了，只剩任务快来的紧绷。“八点澡堂，今晚就动手？”
”赵向阳斩钉截铁，“夜长梦多，我去凌度造纸厂盯着，配完钥匙去凌渡造纸厂找我，我在我老家地头等你。你的腿，能行？”
张永年咬着牙，用没伤的那只脚撑着，猛地站首身子，虽然疼得脑门青筋一跳，但腰杆挺得笔首：“腿瘸了，手没废！爬个墙头，够用了！您就等着瞧好吧！”
赵向阳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他转身走向门口，拉开门栓，外面浑浊的夜色涌进来。“活着回来。”他声音低沉地飘在夜风里，身影跟着就融进黑暗，像没来过。
仓库里只剩张永年一人。他靠着冰凉木箱，慢慢坐回轮胎，小心避开伤脚。他打开工具包，借着昏黄灯光，一件件摸着那些冰凉的工具，感觉它们的形状和用处。金刚石磨片的边儿在手指尖留下点凉意，那团特制的拓模“泥”散着淡淡的化学味儿。他拿起那根细钢丝，在指头间灵活地转着，眼神像鹰一样尖，在脑子里一遍遍过着马上要干的活儿：翻墙、弄开通风口、找衣柜、等机会、拿钥匙、拓模子、放回钥匙、撤……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低头看看自己肿着的脚脖子，啐了一口。“妈的，争口气！”他低声骂了句，不知是骂自己的腿，还是给自己打气。他把工具仔细收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然后吹灭了那盏昏黄的灯。仓库彻底黑了，只有他眼里闪着的微光，像躲在暗夜里、盯上猎物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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