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碧水清”澡堂子后头的巷子里。
这儿味儿挺杂，一股子发霉的味儿、便宜肥皂味儿，还掺着点硫磺味儿。巷子又窄又深，堆满了破竹筐烂木板。张永年穿着件深灰色的旧工作服，脸上手上都特意抹了锅底灰，在暗不溜秋的光线下，跟墙影子都快分不清了。他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碧水清”后墙上，那墙皮糙得很。他右脚伤了，只能虚点着地，主要靠左腿和胳膊使劲，挪动起来特别小心，一点儿声都不敢出。
要找的东西就在头顶上大概三米高的地方——墙上嵌着个方铁皮通风口，边儿上锈得厉害，糊满了灰和蜘蛛网，像个烂疮疤。真跟赵向阳说的一样，锈透了。
张永年抬头估摸了下距离和角度。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脚脖子钻心的疼，猛地一使劲，用没受伤的左脚蹬住墙上一个凸起的地方，两只手同时往上够，死死抠住了通风口下面一道还算结实的砖缝！胳膊上的肌肉一下子鼓起来，青筋都爆了。他全靠胳膊和腰上的劲儿，硬是把自己吊在了半空！右脚脖子疼得像要撕开，他咬紧牙关，腮帮子鼓着，一声没吭。
人吊在那儿，他腾出一只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工具包。拿出那块边儿很锋利的金刚石磨片，蘸上特制的油脂。那油有股冲鼻子的酸味儿。他把磨片对准通风口铁皮盖板和墙锈死粘住的地方，开始使劲儿地、一点点地切和磨！
“嘎吱…嘎吱…” 又细又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响起来！张永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手上的活儿一点不敢停。汗水和锅底灰混在一块儿，顺着他绷紧的脸往下淌。每一秒钟都长得要命。他必须在有人路过或者澡堂子里的人发现不对劲之前弄完！
运气还行，澡堂子里这会儿人声水声乱哄哄的，盖住了这点儿小动静。大概过了五分钟，“咔”一声轻响，锈得最狠的几个连接点总算断了！张永年把撬棍小心地插进缝里，用力一别！
“哐啷！”
通风口的铁皮盖板朝里松了，掉进了墙里头！一个刚好够个瘦小的人挤过去的黑洞露了出来，一股更浓更潮的热气混着香皂味儿和女人身上的味儿扑面冲来。
张永年憋住气，像只藏在黑影里的蜘蛛，透过通风口的铁栅栏缝往里看。发现里面小单间是用毛玻璃隔开的，里头是澡盆子，外面是挂衣服的架子。他死死盯住里面。时间一点点过去。换衣服那屋的人进进出出。终于，快到八点半的时候，单间的门开了。
刘美玲拿着条雪白的大毛巾走了进来，头发盘在头顶，脖子显得挺长。她看着懒洋洋的。走到衣架前，开始解衣服，一件件挂上去。
张永年看得浑身燥热，可等她摘下项链那一瞬间，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成不成就在这一下了！他全身的弦都绷紧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只见刘美玲把项链挂在了衣架上，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毛巾，走到里头澡盆子那边去了，接着就听见哗哗哗放水的声音。
张永年动了！快得跟闪电似的！他早准备好的那根又细又韧的钢丝，像毒蛇吐信子一样，一点声音没有地从通风口铁栅栏缝里准准地伸了下去！钢丝头上弯了个很小但很结实的钩子。
他的目标清楚得很——就是刘美玲随手放在衣柜架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心形吊坠项链！
钢丝钩稳稳地搭在了项链细链子上！张永年手腕稳得像石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提！项链被轻轻带起来，链子蹭着木头架子，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这声音在张永年耳朵里跟打雷似的！
刘美玲好像一点没发觉，她正在里头试水温呢。
项链被慢慢拉高，拉近通风口！张永年的胳膊因为一首举着又太紧张，有点抖了。终于，项链拉到铁栅栏下面了！他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头从铁栅栏缝里钻过去，像老鹰抓食一样，唰一下就把项链抓在手里，瞬间缩了回来！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他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刘美玲体温和淡淡香水味的金坠子，心咚咚咚跳得快要炸开！汗把后背都湿透了。他一点不敢耽误，马上掏出那团特制的黑色拓模“泥”，小心地掰开吊坠——果然，一把小小的、亮闪闪的银色十字钥匙就嵌在里面！
他赶紧把钥匙按进拓模泥里，使劲压紧！冰凉的钥匙陷进温软的泥里。他默数着：1…2…3…4…5…半分钟到！他飞快地把钥匙出，拓模泥上留下个清清楚楚的钥匙印子。他看都没看，立刻把钥匙原样塞回吊坠，扣好。
下一步更悬——得把项链还回去！
他又把钢丝伸下去，钩住项链。这会儿刘美玲己经放好水，正泡在里面呢！张永年感觉血都要冻住了！他逼着自己冷静，把钢丝一点点放松，让项链顺着原来的路线，轻轻巧巧地落回衣柜顶层的架子上。位置几乎一点没差！
就在项链落稳那一刹那，张永年的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他缩回了黑暗里。
他不再磨蹭，抓紧怀里的拓模泥和工具包，拖着那条伤腿，忍着剧痛，手脚并用，比进来时还快地往通风口外面退！退出去比钻进来更难，尤其拖着条坏腿。等他好不容易从窄洞里钻出来，吊在墙外面时，脚脖子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咬着牙，看准下面一堆废弃的软包装垃圾，松手跳了下去！
“噗！” 身体砸在缓冲的东西上，发出一声闷响。脚脖子那疼劲儿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他蜷在阴影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可脸上却挤出一个累得快散架、却又高兴疯了的笑容。
他成了！钥匙的模子，到手了！这会儿他想起刚才那情景了：“这娘们儿！长得真白！”
他不敢多待，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可脚底下倒腾得飞快，朝着巷子深处、镇东头“老孙头”配钥匙铺子那边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怀里那块拓模泥，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口，把所有的疼和累都赶跑了。
夜风吹在他抹满锅底灰的脸上，有点凉。他看见老孙头的铺子窗户还透着点儿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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