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远洋展销
三个人带着希望飞去了德国。巨大的展厅里人声鼎沸，世界各地的卖货的和买货的都聚在这儿，空气里混着各种语言、咖啡香和新布料的味儿。向阳集团的展位不大，位置也不算顶好，但在苏文清的精心布置下，透着一股子专业和韧劲儿。最显眼的地方，不是花哨的样品，而是镶在亚克力板里的ISO9001质量合格证——这张薄薄的纸片，是苏文清坚持砸大钱、带着全厂脱了几层皮才咬牙拿下的硬骨头，这会儿在展位射灯底下，闪着让人没法质疑的权威光。
赵向阳穿着新定做的、合身了不少的西装，站在展台前，额角有点冒汗。一个高大、金发碧眼的德国买手汉斯，正挺有兴趣地翻看向阳的提花绸样品，手指头捻着布料的厚度和光泽。
“嗯……质量可以。”汉斯点点头，用带浓重德国腔的英语评价道，但眉头马上又皱起来，“但是过程呢？手工做的？”
赵向阳精神一振，机会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这几个月被苏文清逼着死记硬背的、带着浓重乡音的半吊子英语单词，使劲儿组织语言：“是！手工艺！”赵向阳指着样品上复杂的缠枝牡丹花纹，“老手艺！传了好多代了！” 他比划着；“没用化学染料！纯天然的！对皮肤好！健康！！” 他搜肠刮肚，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好词儿都堆上去，脸憋得有点红。
汉斯听着这磕磕巴巴、语法稀碎但充满热情的介绍，脸上露出一点理解和善意的笑，但眼里的专业审视没放松。他放下样品，从精致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赵向阳，语气变得严肃清晰：“赵先生，质量可以。但是针对欧洲市场，尤其是德国，明年我们需要GRS认证，全球回收标准，必须的！”
“GRS…？” 赵向阳接过名片，这串完全陌生的字母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刚燃起的希望。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苏文清，眼神里全是茫然和一丝藏不住的慌——这又是啥拦路虎？好不容易搞定了ISO，咋又冒出个GRS？
就在赵向阳张着嘴，想用他那点可怜的词汇量去弄懂这个“GRS”是啥时，苏文清己经像一道藏青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挪到了赵向阳身边，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
“汉斯先生，感谢您明确的要求。”苏文清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标准的美式口音，一下子抓住了汉斯全部的注意力。她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强制要求、明年生效。
她一点没卡壳，好像这个GRS的要求早在她算计里，流畅地接道：我们非常清楚GRS对可持续发展和进欧盟市场有多关键。事实上……她微微侧身，指向展板上一个虽不起眼但设计挺精致的LOGO），向阳生态纸业——是我们集团下面专门搞纺织废料回收造纸浆的厂子——己经启动GRS认证流程了。她特意强调了“生态纸业”这个新注册的、一听就环保的子品牌名。
汉斯的眼睛明显亮了，身子往前倾了倾，显出很大兴趣：“启动了？时间表？”
苏文清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让人信服的把握：“三个月内，我们有把握拿到GRS认证。关键点是，”她稍停了一下，抛出一个关键数字，“我们从纺织废料，特别是工厂的破布头里弄出来的第一批再生纤维浆，己经能保证超过30%的认证再生含量，这己经够上不少GRS产品的基本门槛了。我们有个清晰的计划，后续还能再提高这个比例。”她的话像长了眼睛，句句都打在汉斯最关心的地方：时间明确（三个月）、再生比例达标（30%）、还能再提升。而且，她聪明地绕开了向阳纺织厂本身还没认证的短板，把焦点引到了专门处理废布料的“生态纸业”这个新厂子上，把“废布头”包装成了“纺织废料回收和认证的再生材料”，档次一下就上去了。
汉斯脸上露出了真正满意的笑容，之前的疑虑全没了。他伸出手，用力地和苏文清握了握：“太好了！苏女士，您的做法非常积极主动，这跟我们明年的采购计划完全对路。请确保认证进度及时通知我们。展会完了，我们可以再细聊样品要求和可能的订单量。”他转向还有点发懵的赵向阳，友好地点点头，“赵先生，您能把老手艺和现代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捏到一块儿，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一场眼看要黄的危机，在苏文清精准、专业、还特别有远见的应对下，不仅没砸，反而变成了对未来订单的明确承诺和客户的高度认可。赵向阳看着汉斯走远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气定神闲的苏文清，头一回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懂行在国际市场上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飞机轰鸣着爬升，穿过厚厚的云层，窗户外面是翻腾得像怒涛的云海。赵向阳靠在椅背上，一点睡意没有，脑子里还在过电影一样回放展会上那一幕。他转过头，看着旁边正用掌上电脑专心处理邮件的苏文清，忍不住问：“苏顾问，那个GRS……到底是个啥东西？比ISO还磨人？”他语气里带着困惑，也有点对陌生规矩的敬畏。
苏文清头都没抬，细长的手指在小小的触控笔上飞快划拉着屏幕，调出一份文件概要，简明扼要地解释：“全球回收标准。核心就是追踪和证明你产品里用了多少回收材料，还有你整个供应链是不是环保、讲社会责任。说白了，”她终于抬眼瞥了赵向阳一下，用他能听明白的大白话，“就是给老外一张‘证明’，证明咱生态纸业产的那些纸浆，原料确实是从破布头、烂线团里来的，是‘变废为宝’，不是砍了他们心疼的树。有了这张证，你的提花绸用了这种再生纤维做的纱线，才能进欧盟的大门。”
她说完，目光又回到屏幕上，手指飞快点了几下：“下周，国际上顶有名的认证机构SGS会派人到生态纸业现场验厂。重点查废布料的来源凭证、生产流程、耗了多少能，还有最关键的——”她加重语气，“污水处理数据。排的水里那些有毒东西、渣子有多少，必须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一首都得达标。老林那头，你得盯死了，一个数不能错，一滴脏水不能乱排。这是死规矩。”
坐在过道另一边的张永年，从展会到回家一路上都竖着耳朵听，一句也插不上，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瘫在窄小的飞机座椅里，像被抽了筋：“老天爷啊！刚折腾完ISO，扒掉咱们三层皮！这口气还没喘匀呢，又来个GRS！还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这洋人的规矩，怎么比镇上李万财那老狐狸算计人时的心眼子还多、还细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的牢骚在飞机引擎的轰鸣里显得有点滑稽，但也道出了这场走向世界背后，每一步都得脱胎换骨的艰难。赵向阳看着窗外翻腾的云海，又看看身边忙工作的苏文清和唉声叹气的张永年，心里头不是滋味。那堆得像山一样的提花绸库存的阴影好像淡了点，但前头等着他们的，是另一座得用最严格、甚至最苛刻的标准去爬的“认证”大山。正当每个人叹气买卖不好做时。苏文清说道：“赵总！张总。上次被骗的钱，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追回来！”张永年和赵向阳对看了一眼说道：“有办法吗？” “没把握，但总得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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