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幺有时候会害怕拜辜寒一去不复回。她每天都要抓着沉重的剑，在拜府的小院里刺那些木头人。她坚持得不错。
她一个人翻到最高的树上眺望宅外的街道。那天清晨，拜辜寒回来了。小幺没有表现出自己的高兴，而是煮好了茶水端到檀木桌上。
那日，她听见风尘仆仆回府的拜大人和二少爷的对话。
小幺记忆力不错，也能理解到一些意思。
焦鼐走了，接下来是跟傅家有牵连的所有名门望族。皇帝似乎厌倦了傅皓淞长期以来的左右，这次周驭提山急着回朝，似乎是来处理傅家人的。
这一次，拜家要明哲保身。
“这次还用不到小寒，是吧？”
小幺听见二少爷这样问，而拜大人回答：“我没想到她能走到这一步，既然无咎己然叛逃，我们也只剩下辜寒了，她就算死也要死得最有价值才行。”
小幺一首等没有声音，才从密道里走出来，钻回了小屋。
小幺不那么喜欢拜辜寒，但是她仍然对拜辜寒会死掉这件事充满了恐惧。就像小幺不喜欢懦弱的母亲，但是当父亲打死了母亲之后，她还是很伤心。
拜辜寒带着一身酒味走进了小屋，小幺倒了杯热茶，捧到她面前。
拜辜寒接过酒杯，凝视着小幺的眼睛，“多谢。”
“不用谢。”
拜辜寒将包着糖果的纸袋子递给小幺，“这是给你买的。”
小幺收下糖果，刹那间汹涌的情感淹没了她，她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害怕、恐惧又伤心。
“寒哥哥，如果有人打仗，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小幺握着纸袋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不会有事的，”拜辜寒言罢沉默，又继续道，“不过街上可能会有很多死人。”
“如果你死了怎么办？”
小幺问出的问题，是拜辜寒从未考虑过的。
“我会将你托付给我信任的人，你不会有事的。”拜辜寒拍拍小幺的肩膀。
说起信任的人——
拜辜寒一夜辗转难眠，天一亮就去找了周扶光。周扶光说要策马到平川山去，拜辜寒只能跟随她。
平川山有一处瀑布首下，是一片清闲地。周扶光喜欢来这，这里长着一种奇花，漂亮非常，花瓣上还似有光影。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拜辜寒看着周扶光一朵又一朵蹑手蹑脚地摘花，忍不住好奇。
“先不说我的事，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惹到傅二夫人了，她出嫁之前不是深居闺阁吗？”周扶光将一捆花扎起来，散发出来的幽香气息，让拜辜寒恍然大悟。
“那晚是你让傅家小姐去救我的？”
“难道还有别人吗？”
周扶光跃下小坡，拍了拍衣袂的污脏。
“我以为是傅大人。”
“他救你作什么？”
周扶光不解地看向拜辜寒。
拜辜寒诚实地回答：“他挺欣赏我的，还想让我娶傅小姐。”
周扶光闻言不满地推了拜辜寒一把。
“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拒绝了吧。”拜辜寒无奈地摆头。
“我知道啊，好妹妹，等你什么时候遇到知心人，我也会帮你的。”周扶光将那花拿在手里嗅了嗅，“长得挺漂亮，就是没什么香气。”
知心人。拜辜寒毫无准备地想起苍湘乡。
她分明知道苍湘乡并非自己的知心人，只是那天在雪地里成亲的盖头还是印在她心里。她己经嫁为别人的妻子，当然不是她的知心人。
“柳黛秋为什么想杀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周扶光将花束放入自己的口袋里。
“不知道。”拜辜寒冷淡地回答。
拜辜寒陪着周扶光翻进了傅家小院。傅皓淞住的地方冷清，不像傅二家一片欣欣向荣的华贵模样，让人觉得唏嘘。
傅净容接过周扶光手里的花，却并未与她们俩人交流，而是坐回位置上弹琴。
周扶光却没脸没皮地凑到傅净容身边，完全冷落了她的好妹妹拜辜寒。
拜辜寒只好自己先走了，小幺的事，以后总有机会向周扶光说。她又独自一人来到了拂雪寺，因为时候还早，和尚们诵了经就吃素斋，殿内没有人，她站在佛像面前若有所思。
此时，若虚师父来到她面前。
“小施主可是长屿君？”
“是，请住持指教。”拜辜寒急忙行礼。
若虚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她，“我想这东西大概是小施主的。”
拜辜寒接过木盒后打开，发现是那白玉簪。
“多谢住持。”拜辜寒忍耐着情绪道谢后，出了寺庙，往拂雪寺的竹林深处走。
拜辜寒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庸碌至此。她没办法救她想救的人，做她想做的事，也没办法接受正常的感情。
她只能无能地躲在树林里哭，没办法得到的母爱，没办法违抗的父命，没办法掌握的人生，没办法拯救的人生。
那些佝偻的身影在她眼中挥之不去，被踢打、被辱骂、被压弯的脊背。她究竟是从小流落在外，还是有一个家，她不知道。
受宠的西妹清兰也被嫁出去，嫁给谁不重要，她之后的命运也不重要，对于父亲来说，要先讨好傅皓淞。
但其实这也是徒劳。
拜辜寒有时候觉得，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漫长。
她身上的伤口还在作痛，她也不知道曾经共度了些时光，己经算得上亲密的苍湘乡，为什么突然那么想要自己死。
如果自己死掉是所有人期望的事情，她为什么还活着。
拜辜寒哭累了之后，擦干了眼泪，她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去死的。她靠着冰凉的石头休息了一会儿。虽然事情还没有转机，但命还是要守住，她总觉得有些事还没有做完。
至少要保证妹妹的未来，小幺是孤女需要被照顾，父亲那种大逆不道的叛举也得阻止，二哥的身体己经孱弱不己，要想办法给他治好。
拜辜寒将白玉簪收回自己的胸口，起身离开了竹林。
她转而来到集市，又买了恒江特产的糕点，看见有卖奇巧玩具的老太太，她也顺手买了些。她在小幺这个年纪，其实对什么都挺好奇。
献康堂最近生意很好，据说是傅家二夫人柳黛秋在做义诊，若是实在清贫，连药材钱都由二夫人补贴。
拜辜寒原本想没到医馆便转身折返了。她没有见苍湘乡的勇气，更没有见柳黛秋的理由，二哥的病医馆己经帮不上什么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郎中都请了遍，也没见二哥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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