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沉默片刻。
她知道，这宴无好宴。胡守仁此举，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
去，便是羊入虎口，对方必有后招，极可能威逼利诱，甚至设下陷阱。不去，则显得心虚怯懦，更可能打草惊蛇，让这条好不容易摸到的线头断掉，甚至招致对方更猛烈的反扑。
她脑中飞速权衡。严玄亭让她“察言观色”、“闻弦歌而知雅意”，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弦外之音”吗？
或许，这正是突破僵局的一个契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前提是，她得活着把“虎子”带出来，并且，得让幕后那位首辅大人，知道她去了。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带着冒险的决绝。
“赵伯，”
沈知意放下帖子，声音平静无波，
“劳烦您，现在立刻去首辅大人书房外候着。若大人得空出来，不必多言，只需将这张帖子的内容，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回禀给大人。就说……”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就说万通号的胡大东家，盛情相邀沈知意‘谈生意’，沈知意感念其‘乡梓情谊’，不敢推辞，酉时三刻，准时赴宴。”
赵书吏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沈先生”竟敢如此行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劝，但看到沈知意那双沉静却异常坚定的眸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恭敬地接过沈知意递回来的帖子：
“是，老仆明白了。”
赵书吏拿着帖子匆匆离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沈知意一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带着水汽的冷风灌入，吹散了满室的陈腐气息，也让她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望向首辅府邸深处，严玄亭书房所在的方向，目光幽深。
严玄亭，我去了。这步险棋，我替你走了。筹码己下，现在，轮到你了。
是冷眼旁观，看我如何挣扎求生？还是……会在我这只“卒子”被吃掉之前，落下一子，替我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
沈知意拢了拢衣襟，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孤勇的火苗。她关上窗，转身回到书案前，将那份记录了万通号诸多疑点的素笺，小心地折好，贴身藏入怀中。
揽月楼？好一个揽月楼。她倒要看看，今晚这楼里，揽的是明月清风，还是……吃人的血雨腥风。
酉时三刻，揽月楼。
这座临河而建的酒楼，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隔着老远便能听闻。
它不仅是扬州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更是各方势力暗中角力、信息交汇的漩涡中心。
沈知意只带了严玄亭指派给她的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的护卫，名叫陈七。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只在外面罩了一件半旧的青缎斗篷，乌发简单地绾起，插着那支白玉簪，通身上下没有半点珠光宝气，与这金碧辉煌的揽月楼格格不入。
然而，当她踏入灯火通明的顶楼雅间“听涛阁”时，那份沉静的气度，却奇异地压下了满室喧嚣的富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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