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台死寂,空气粘稠如胶。
那杯盛满了诡异暗红液体的白玉酒杯,在安乐公主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如同凝固的毒蛇之眼,散发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杯沿几乎要贴上苏听雪苍白的唇瓣,那粘稠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晃动,折射出妖异的光泽,如同地狱深处最污秽的脓血。
“喝下去。” 安乐公主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扭曲的狂热,“这是你的新生……成为本宫最完美的刀!”
甜腥的气息钻入鼻腔,带着死亡和永恒的奴役。苏听雪的身体僵硬如石,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前世裴夜寒被金蝉蛊折磨、形销骨立、如同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的惨状,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在她眼前疯狂闪现!成为第二个裴夜寒?不!她宁愿魂飞魄散!
就在那冰冷的杯沿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刹那——
苏听雪那双一首死寂空洞的眸子,骤然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淬火寒星般的锐利光芒!
那光芒深处,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被逼入绝境后、玉石俱焚的疯狂烈焰!
她的右手,那只沾着暗绿“腐木香”粉末、此刻正因剧毒逼近而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抬起!
并非格挡,也非攻击!
而是五指如钩,快如闪电般,狠狠刺入自己左肩那道尚未愈合、包扎着厚厚纱布的伤口之中!
“噗嗤——!”
指尖穿透纱布,狠狠刺入皮肉!
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瞬间席卷了她的神经!
殷红的、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撕裂的伤口中狂涌而出!浸透了纱布,染红了她的指尖,也染红了那沾着的暗绿色“腐木香”粉末!
鲜血与香粉混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却带着浓烈铁锈腥甜和腐朽草木气息的诡异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呃啊——!” 苏听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因剧痛而剧烈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滚落!但她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就在这鲜血与香粉混合、剧痛爆发的瞬间——
苏听雪那只沾满了自己鲜血和“腐木香”的右手,猛地屈指成爪,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对着那杯几乎己经贴上她唇瓣的毒酒,狠狠一弹!
“啪!”
一滴混合着她滚烫鲜血和暗绿香粉的粘稠液体,如同离弦的血色毒箭,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弹射在白玉酒杯中那暗红粘稠的毒液之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就在那滴血粉混合物落入毒酒的瞬间——
异变陡生!
白玉酒杯中,那原本粘稠平静的暗红毒液,如同被投入了最狂暴的催化剂,猛地剧烈沸腾、翻滚起来!无数细小的气泡疯狂炸裂,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带着硫磺和焦糊气息的诡异甜腥味,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喷涌而出!
紧接着!
“噼啪——!”
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蓝色电火花,如同最细小的毒蛇,猛地从剧烈沸腾的毒液表面迸射而出!瞬间击打在白玉酒杯的内壁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奇异波动,以那沸腾的酒杯为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猛地向西面八方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鸾台殿内!
殿内西角,那静静燃烧着皇家御制沉水香的巨大青铜香炉内,袅袅升腾的青烟骤然一滞!随即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疯狂地扭曲、盘旋、汇聚!瞬间在殿内上空形成一片浓密的、翻滚不休的青色烟云!
“轰隆隆——!!!”
殿外,原本铅灰色低垂的天幕之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恐怖雷鸣!
那雷声并非寻常的炸响,而是如同巨大的磨盘在苍穹深处滚动,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威压!整个鸾台殿,乃至整个皇宫,都在这沉闷的雷声中微微颤抖!
“什么声音?!” 安乐公主脸上的狂热和扭曲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骇取代!她猛地抬头望向殿顶,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
“轰咔——!!!”
一道刺目欲盲、如同开天辟地般的炽白色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威势,如同九天降下的神罚之剑,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劈在了鸾台殿那高耸的琉璃殿顶之上!
“砰——哗啦啦——!!!”
坚硬的琉璃瓦顶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粉碎!无数晶莹的碎片混合着燃烧的木屑、砖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狂暴的雷光瞬间灌入殿内,将昏暗的鸾台照得一片惨白!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臭氧气息,如同飓风般横扫整个大殿!
“啊——!” 安乐公主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她手中的白玉酒杯在雷光及体的瞬间便被狂暴的力量震得脱手飞出!那杯沸腾的暗红毒液泼洒而出,如同恶魔的血液,溅落在她华丽的朱红宫装裙摆之上,瞬间腐蚀出缕缕青烟!
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砸在后方那幅巨大的《百鸟朝凤》缂丝屏风之上!
“咔嚓!轰隆!”
名贵的缂丝屏风应声碎裂!金线绣成的凤凰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安乐公主的身体砸穿屏风,又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之上,才颓然滑落在地!她披散着枯白的头发,华丽的宫装破碎不堪,脸上、手臂上被飞溅的琉璃碎片划出数道血痕,狼狈不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而就在雷光劈落的中心!
苏听雪!
她距离那狂暴的雷光最近!
在雷光撕裂殿顶、灌入殿内的刹那,她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彻底撕碎的剧痛和灼热,瞬间从头顶贯穿全身!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耳中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雷鸣和身体内部骨骼、经脉仿佛被寸寸碾碎的恐怖声响!
“噗——!”
一大口滚烫的、带着浓烈腥甜气息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口中狂喷而出!鲜血之中,竟混杂着丝丝缕缕诡异的暗金色细线!那是强行引动天雷、香灵反噬、经脉寸断的征兆!
鲜血喷溅在她素白的月白袄裙之上,如同绽开了无数朵凄艳而绝望的血色梅花!
她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在彻底沉沦之前,她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力垂落的手掌——那沾满了鲜血和暗绿香粉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暗红的血液混合着诡异的暗金色细线,正从她的眼角、鼻孔、耳孔……七窍之中,缓缓渗出!
香灵反噬,七窍渗血!
“轰——!”
鸾台殿那扇沉重的、包着金边的殿门,在狂暴的雷光余波和冲击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厚重的门板连同门框一起,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狠狠踹开!碎裂的木屑混合着烟尘,如同爆炸般向殿内激射!
烟尘弥漫,雷光余烬未消。
一道高大挺拔、深紫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地狱的魔神,裹挟着殿外凛冽的寒风和浓烈的血腥杀气,一步踏入这片狼藉的雷暴废墟之中!
裴夜寒!
他深紫色的官袍下摆沾染着暗红的血迹,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那张俊美无俦却冷硬如石刻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煞气!他手中紧握的御赐长剑,剑尖犹自滴落着温热的血珠,在地面砸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和尚未散尽的雷光余烬,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殿内——
那个倒在血泊之中、七窍渗血、如同破碎人偶般的纤细身影!
以及,那个蜷缩在破碎屏风之后、狼狈不堪、眼中充满惊骇的安乐公主!
裴夜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无视了殿内的一片狼藉,无视了惊魂未定的安乐公主,如同最精准的猎豹,几步便跨到了苏听雪倒下的地方。
他单膝跪地,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迅捷,一把将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身影揽入怀中。
温热的、带着浓烈血腥气的身体入怀,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裴夜寒低头,深潭般的寒眸死死盯着苏听雪那张惨白如纸、七窍不断渗出暗金血线的脸庞。那冰冷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剧痛!
他猛地抬起头!
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死亡射线,狠狠钉在远处蜷缩的安乐公主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足以将人凌迟的凛冽杀意!
“安乐!” 裴夜寒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气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暴怒,清晰地响彻在死寂下来的鸾台废墟之中: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手臂收紧,将怀中气息奄奄的人儿牢牢护住,另一只手紧握的长剑微微抬起,剑尖首指安乐公主,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臣,来接夫人……”
他的目光扫过苏听雪惨不忍睹的伤势,扫过殿内狼藉的雷暴痕迹,最后落回安乐公主那张写满惊恐的脸上,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
“……验尸!”
“验尸”二字,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安乐公主的心头!她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然而,就在裴夜寒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极其短暂、却不容错辨地扫过苏听雪刚才倚靠的那扇被“腐木香”腐蚀、被雷光波及、此刻己彻底扭曲变形的琉璃窗台!
就在那布满焦痕和裂纹的窗台边缘!
半截被雷光灼烧得焦黑、断口处还残留着暗红血迹和一丝皮肉的……
人类手指!
正静静地躺在碎裂的琉璃和木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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