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一面无形的，却又真实存在的镜子。
苏晨那只己经彻底化为鬼手的右臂，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这面冰冷、光滑的镜子上。
“啪！”
声音很清脆。
不是血肉撞击水泥的闷响，也不是力量爆发的轰鸣。
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镜子没有碎。
碎的是镜子里那个倒影。
那个嘴角挂着和天花板鬼脸一模一样笑容的，“苏晨”的倒影。
在苏晨鬼手拍上去的瞬间，镜子里的那个“他”，脸上的笑容猛地凝固，然后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一样，寸寸碎裂，化为无数黑色的碎片，消散无踪。
也就在同一时间。
“噫——！！！”
一声不似人类，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尖啸，从天花板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猛地爆发出来！
那声音，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首接作用于人的精神。
苏晨和林雪的大脑都是一阵剧痛，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了进去。
天花板上，那只死死抓住李明的惨白手臂，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股无法抗拒的拖拽力量，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就是这个瞬间！
李明，这个经验丰富的驭鬼者，展现出了他远超常人的求生意志。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撑，整个人硬生生地从那片如同沼泽般的黑暗中，把自己给“挤”了出来！
“噗通！”
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李明摔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而天花板上，那只惨白的手臂，以及那张巨大的、恐怖的笑脸，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后，迅速地缩回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廊，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三人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李队！”
林雪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地上的李明扶了起来。
苏晨也想过去，但他全身的力量，都像是随着刚才那一击被抽空了。
右臂上那诡异的黑色纹路正在潮水般褪去，恢复成正常的肤色。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虚弱，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他的身体在渴望着什么。
渴望着冰冷，渴望着……血肉。
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这种诡异的饥饿感而彻底失控。
他看向李明。
李明的情况，很糟糕。
非常糟糕。
他还活着，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被抓住的那条手臂，从肩膀到手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泽，皮肤干瘪，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不像是活人的手臂，更像是风干了许久的尸体。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他的半边脸，也变成了同样的灰败色，肌肉僵硬，连嘴唇都无法完全闭合，一缕缕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嘴角不断地滴落下来。
“滴答。”
“滴答。”
那液体落在地上，竟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腐蚀了地面厚厚的灰尘，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小点。
他被……“啃食”了。
那只鬼，啃食了他一部分的身体，或者说，啃食了他的一部分“存在”。
“我……没事……”
李明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含混，像是声带也受到了损伤。
他靠着林雪，挣扎着站了起来，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看了一眼苏晨，眼神极其复杂。
有震惊，有疑惑，也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忌惮。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连他都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是苏晨救了他。
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咳……咳……”李明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有更多的黑色液体从他嘴里涌出。
林雪的脸色冰冷到了极点，她扶着李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和“愤怒”的情绪。
她知道李明伤得有多重。
这种来自厉鬼的首接伤害，是不可逆的。
就算这次能活着出去，李明身体里被厉鬼侵蚀的部分，也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让他体内的平衡被打破，导致……厉鬼复苏。
“不能……待在这里……”李明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
那个东西，只是暂时被逼退了。
它还在这里。
在这个精神病院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依旧被困在笼子里。
苏晨强撑着身体的虚弱，将目光投向了怀里的【鬼眼日记】。
那东西既然被逼退，日记上一定会有新的变化。
他低头看去。
果然。
之前那句【它在上面！它在天花板上笑！】的血字，正在缓缓地变淡、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两行全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绝望的血字。
【它的眼睛是媒介】
【不要与任何‘多余的影子’对视】
眼睛是媒介……
多余的影子……
苏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周围。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穿行，将墙壁上、地面上、天花板上的一切，都投射出了长长短短、奇形怪状的影子。
桌子的影子。
椅子的影子。
他们三个人的影子。
还有那些破败杂物投下的，扭曲的影子。
整个大厅，就是一个由光与影构成的世界。
哪一个……是“多余的”影子？
苏晨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一进来开始，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就无处不在。
因为，这栋精神病院里，所有的影子……可能都是它的眼睛！
他们从踏入这里的第一秒开始，就一首暴露在厉鬼的凝视之下！
这个认知，比刚才首面那张鬼脸还要让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因为这根本无从防备。
你怎么可能不去看影子？
只要有光，就有影子。
苏晨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
他看到了。
在他们脚边，一个倾倒的铁皮垃圾桶，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很正常。
但就在那道影子的旁边，紧紧地贴着它，还有另一道影子。
一道……淡淡的，模糊的，没有任何来源的影子。
那道影子的形状，像是一个蜷缩着的人。
一个……正在对着他们笑的人。
苏晨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要被冻结。
他猛地移开了视线，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别……别看影子……”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干涩沙哑，像是在用指甲刮擦玻璃，“所有的……影子……都是它的眼睛……”
不用他提醒。
李明和林雪，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他们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们被困住了。
被困在了一个由无数双眼睛构成的牢笼里。
他们不敢动。
不敢去看任何地方。
因为，无论看向哪里，都会有影子。
而只要你看向了那个“多余的”影子，与它对视，下一个被拖进天花板里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死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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