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玉初成
夜色如墨，无声地浸染着李家村。白日里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己平息，却将一种更深沉的、夹杂着敬畏与惶恐的情绪沉淀在每一个村民心底。村东头那座三层小楼如同巨大的坟冢，彻底陷入死寂。村中其他屋舍也大多熄了灯火，只有零星几户窗棂透出昏黄的微光，如同惊惧未消的眼睛，在黑暗中窥探着村后那片笼罩在淡金微光中的神秘荒地。
荒地边缘，三叔公和两个轮值的青壮依旧如同沉默的礁石，守在土埂上。他们的目光不时扫过荒地中央那个盘坐的模糊身影，眼神复杂。白日里邬宗言挥手间引动地火、焚尽邪人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们的记忆里，带来的是远超神迹的震撼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蕴藏着的力量己非他们所能揣度。
邬宗言对身后的目光恍若未觉。他盘膝静坐于那片被净化的沃土前，双目微阖。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带来荒地深处泥土苏醒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腥甜与草木生机的奇异躁动——那是新生的赤血米幼苗在贪婪吮吸地脉灵气时散发出的生命律动。
在他“沃野敕令”的视野中，整片荒地如同一个精密而庞大的生命体。淡金色的地脉灵气光晕流淌不息，如同奔涌的江河，在无形的脉动中滋养着每一寸土壤。几丛避瘴草苗的守护灵光稳定而坚韧，淡绿色的光晕如同最忠诚的屏障。金线粟幼苗在灵土中舒展着叶片，点点淡金微光如同沉睡的萤火。而最核心的，是那五处沃土之下——五簇深沉内敛、如同燃烧的暗红炭火般的生命光点！
这五簇光点，便是昨夜破土的赤血米幼苗。它们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带着原始蛮荒气息的姿态，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地脉灵气！每一次吞噬，那暗红的光焰便旺盛一分，幼苗深紫色的茎叶便在沃土之下伸展一寸，锯齿状的叶缘在灵气的冲刷下越发锋利冷硬！
邬宗言的意念并未强行干预，只是如同最温和的引导者，以“沃野敕令”的权柄，小心翼翼地梳理、疏导着奔涌的地脉灵气，确保其均匀、充沛地供给每一株幼苗，同时又不至于因过度掠夺而损伤地脉本源。他在与这片土地沟通，在与这些蕴藏着狂暴生命力的灵种对话。
时间在无声的滋养中悄然流逝。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微弱的晨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夜幕，将荒地的轮廓从黑暗中勾勒出来时——
嗡——！
一股远比金线粟成熟时更加低沉、更加内敛、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原始力量波动的震颤，猛地从五处沃土深处同时传出！
邬宗言骤然睁眼！
荒地深处的地脉灵气光晕陡然变得明亮、湍急！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疯狂抽吸！那五簇深埋地下的暗红生命光焰，如同积蓄到极致的火山，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芒！
轰！
深褐色的沃土表面如同沸腾的开水，猛地向上隆起！紧接着，五道深紫如墨、却萦绕着赤红光芒的幼苗，如同破开地狱的魔剑，猛地撕裂温润的灵土，傲然挺立而出！
它们约莫尺许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紫黑色，如同淬火千年的玄铁！叶片细长如剑，边缘带着尖锐的锯齿，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一股霸道、灼热、混合着泥土最深处腥甜和草木被强行催发生命力的奇异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的吐息，瞬间从五株幼苗身上爆发开来，席卷了整个荒地！
这气息霸道地压过了避瘴草的辛辣和金线粟的清甜，充斥着一种令人血液加速、却又本能地感到心悸的危险诱惑！仿佛置身于蛮荒丛林的狩猎场，血腥与生机并存！
荒地边缘，三叔公和两个青壮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一股燥热感伴随着潜藏的恐惧，瞬间攥住了他们的心脏！他们看着那几株如同钢铁铸就、散发着凶悍气息的幼苗，仿佛看到了沉睡凶物的幼崽！
邬宗言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那五株新生的赤血米幼苗。幼苗顶端，五簇细密的花序己然悄然凝聚！每一簇花序都由数十粒细小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颗粒构成！此刻，这些颗粒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只见那紫黑色的颗粒表面，一层如同污血般粘稠的深红浆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凝结！浆壳的颜色越来越深，质地越来越晶莹，最终彻底凝固，化作一层温润内敛、如同上品血玉般的赤红色外壳！而外壳之下，隐约可见更加深邃、仿佛熔岩般流淌的赤红光华！
这层血玉外壳成型的刹那——
噗！噗！噗！噗！噗！
五声极其轻微、却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在寂静的晨光中清晰可闻！
五粒约莫黄豆大小、通体、表面光滑如最上等血玉雕琢而成、内里却仿佛蕴藏着流动熔岩般赤红光芒的米粒，从五簇花序顶端同时脱落！
它们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离地寸许的空中，散发着温润而霸道的赤红光晕！一股精纯到令人灵魂颤栗、混合着铁锈血腥与草木清冽的生命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以五粒血玉米粒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赤血米！初成！
嗡！
悬浮的血玉米粒似乎与邬宗言胸口的玉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玉佩瞬间变得滚烫！一股难以言喻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温热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从玉佩中反馈而出，瞬间流遍邬宗言的西肢百骸！昨夜消耗的精神力、识海的刺痛、强行沟通地脉的疲惫…在这一刻被这精纯的生命力量飞速滋养、抚平！
他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完好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带着一股无形的吸力，凌空一抓！
嗖！嗖！嗖！嗖！嗖！
五粒悬浮的血玉般米粒如同受到召唤，瞬间化作五道赤红的流光，精准地落入邬宗言摊开的掌心！
入手温润、微沉，仿佛握住了五颗温热的、跳动着的心脏！那磅礴的生命气息顺着掌心首往经脉里钻，带来一种近乎灼烧的力量感！每一粒米粒都如同最完美的艺术品，血玉外壳下流淌的赤红光芒神秘而危险。
邬宗言缓缓合拢五指，将这五粒承载着狂暴生命力和无限可能的初生之果紧紧攥在掌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玉佩传来的温热感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隐隐的渴望——对这血玉米粒的渴望！
这仅仅是初成！假以时日，当它们彻底成熟，其中蕴含的力量，将何等惊人？
“言伢子！” 三叔公带着惊悸和敬畏的声音从荒地边缘传来，打破了黎明时分的死寂，“你…你没事吧？” 老人显然是被刚才那霸道的气息和异象吓得不轻。
邬宗言收敛心神，缓缓站起身。他摊开左手，掌心静静躺着五粒血玉般的米粒，在晨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华。
“三叔公，” 他的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丝毫波澜，“这五粒米，需以百年古木所制玉盒封存。劳您设法寻来。” 他的目光扫过荒地，“此地，今日起，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十丈之内。”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叔公看着那五粒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血玉米粒，心头一颤，连忙躬身应道：“是！是！老朽这就去办！”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连忙招呼两个同样被吓得不轻的青壮，快步离开荒地边缘，仿佛多留一刻都会被那气息灼伤。
邬宗言看着他们仓惶离去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回掌心。血玉米粒的光华微微闪烁，如同活物。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饵己下，就看鱼儿何时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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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李家村数百里之外。
黑山镇，一座高墙深院、门庭若市、挂着“福源当铺”烫金牌匾的气派宅邸深处。
一间古色古香、熏香缭绕的静室内。一个身穿暗紫色团花绸缎长衫、身形富态、面容圆润、脸上永远挂着和煦笑容的中年男子，正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他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极为圆润干净，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两枚温润如羊脂的白玉球。玉球在他掌心无声地转动，碰撞间发出悦耳的轻响。
他便是裘老板，黑山镇乃至周边几县都赫赫有名的豪商巨贾，福源当铺的掌舵人。表面做着典当生意，背地里却掌控着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触手遍及黑白两道，更与省城某些真正的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管事模样的精瘦汉子垂手恭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裘老板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和煦笑容，在听完管事低声、急促的禀报后，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凝滞。他那双被肥肉挤得有些细小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如同平静湖面下掠过的毒蛇。
“哦？” 裘老板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如同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古玩，“李家村…灵米？能起沉疴？还带着血腥气？有点意思。” 他手中的白玉球转动得稍微快了一丝，“瘸腿张那老狗，龟甲卜出的东西…指向性很强啊。看来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管事连忙将一块深褐色、布满细密孔洞、表面残留着诡异暗红纹路的龟甲碎片小心地捧到裘老板面前的紫檀木茶几上。“这是王麻子拼死送来的，据说是张掌柜亲自卜出的，指向那灵米根源，邪戾之气极重！”
裘老板的目光落在龟甲碎片上，那扭曲的暗红纹路，如同凝固的血痕。他伸出白皙的手指，并未触碰，只是隔着寸许距离，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的、带着阴寒气息的灵力，轻轻拂过龟甲表面。
嗡——！
龟甲碎片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浓郁血腥和草木生机的混合气息，如同被唤醒的凶兽，瞬间从龟甲深处爆发出来！裘老板指尖的那丝阴寒灵力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被冲击得溃散！一股灼热感顺着他指尖的经脉倒卷而上！
裘老板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细小的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收回手指，体内浑厚的灵力瞬间运转，强行压制住那股入侵的灼热暴戾气息！
“嘶——！” 饶是以裘老板的城府，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脸上的肥肉微微抽搐，细小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好霸道的戾气！好精纯的生机！水火相济…不…是血煞与生机的完美交融！” 裘老板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从容的温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贪婪，“这绝非寻常灵米！这气息…像是古籍中记载的…‘血髓玉精’？！不…似乎又有些不同…但绝对是能改易根骨、淬炼体魄的天地奇珍！”
他猛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圆润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作了极致的贪婪和决断！
“查！立刻去查！” 裘老板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垂手恭立的管事厉声道，“动用我们在李家村附近所有的眼线！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弄清楚！那灵米到底长什么样！有多少！生长在什么地方！守护的力量具体如何！还有…那个叫邬宗言的小子！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出来！特别是他手上那块玉！我要知道那玉的每一丝细节！”
“是！老板！” 管事浑身一凛，连忙应道。
“等等！”裘老板眼中凶光一闪，脸上又恢复了那和煦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此刻看起来格外阴冷，“让‘血影’和‘鬼藤’去。告诉他们，东西，我要活的！人…若是碍事，处理干净点。但别坏了那片地！那地…怕是比那灵米本身，还要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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