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西章 血藤影杀
晨雾如冰冷的尸布，沉沉笼罩着李家村。村后那片淡金微光流转的荒地边缘，三叔公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一根刚寻来的百年老槐木枝，试图用柴刀削出个粗糙的盒形。木屑簌簌而落，带着陈年积淀的微苦气息，却丝毫压不住他心头翻涌的寒意。昨夜那五株紫黑如铁、锯齿叶缘闪着凶光的幼苗破土而出的景象，连同那霸道灼热、混着血腥气的异香，如同鬼爪攫住了他的神魂。他不敢看荒地中央那个盘坐的身影，只觉那方寸之地己化作择人而噬的凶兽巢穴。
荒地中央，邬宗言闭目盘坐。掌心内，五粒血玉般的赤血米粒隔着粗布紧贴皮肉，温润中透着灼人的霸道生命力，丝丝缕缕地顺着经脉游走，与胸口滚烫的玉佩交相呼应。在“沃野敕令”的视野里，五株赤血米幼苗如同五座微型的活火山，深紫的茎秆贪婪地吮吸着奔涌的淡金色地脉灵气，每一次吞吐，锯齿状的叶片边缘便凝实一分锋锐，萦绕其上的赤红光晕便深沉一分，如同冷却岩浆下压抑的毁灭力量。避瘴草的淡绿守护灵光被这霸道的赤红逼得微微摇曳，金线粟幼苗更是蜷缩着叶片，本能地躲避着这股蛮荒凶戾的气息。
他分出一缕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以“沃野敕令”的权柄，小心翼翼地疏导着地脉灵气的流向，确保这五头“幼兽”的饕餮之欲不至于涸泽而渔。同时，另一部分心神则如蛛网般铺开，沉入脚下这片温润而躁动的灵土，勾连着玉佩那磅礴而古老的本源力量。昨夜玉佩示警的那股冰冷窥探，如同毒蛇的信子，始终悬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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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李家村数十里外，崎岖山道隐没于浓得化不开的原始林莽。参天古木枝桠虬结，遮天蔽日，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腐叶堆积的地面湿滑泥泞，散发着陈年朽烂的气息。
两道身影，如同没有实体的幽魂，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这片死亡般的寂静里。
其中一人，身形瘦长，裹在一件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黑斗篷中，连面容也隐在兜帽的深影里。他移动时没有脚步声，身体时而凝实如夜，时而又诡异地扭曲、拉长，融入沿途古树投下的深邃阴影，如同流动的墨汁，在树干与地面间跳跃、流淌。他便是“血影”，裘老板手中最锋利的暗刃之一。他的功法诡谲阴毒，每伤一人，其血影之力便增一分凶戾。
另一人则矮小佝偻，披着件灰扑扑、布满苔藓痕迹的旧蓑衣，正是“鬼藤”。他赤着双足，脚板如同老树皮般粗糙龟裂，每一步踏在腐叶或的湿冷树根上，那接触点便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灰绿色纹路。纹路所及之处，沉寂的藤蔓如同被唤醒的毒蛇，无声昂起头，扭曲缠绕，开出惨白或暗紫的诡异花朵，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腥香。他浑浊的眼珠转动着，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那来自李家村方向、被山风稀释却依旧霸道的混合气息——新翻灵土的、草木勃发的生机，以及…那令他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精纯而暴戾的血腥甜香！
“香…真香啊…”鬼藤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带着病态的亢奋，“那小子…果然种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比裘老狗龟甲上闻到的…还要勾魂！”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前方阴影流动，血影无声无息地凝聚出身形，兜帽下的两点暗红幽光扫过鬼藤脚下那些疯狂扭动、散发着毒瘴的活化藤蔓，一丝不耐的冰冷意念刺向鬼藤：“收敛点，蠢货！惊动了目标，我第一个抽的藤汁！”那意念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刺得鬼藤一个激灵，脚下蔓延的灰绿纹路猛地一滞，活化藤蔓也蔫了下去。
鬼藤缩了缩脖子，浑浊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干笑道：“血影老大教训的是…小的这不是…馋虫上脑了嘛…嘿嘿，到了地头，那宝贝米粒，还有那小子身上的玉，还不都是您和裘老板的囊中之物？小的…小的就跟着闻闻味…”
血影不再理会，兜帽下的幽光再次投向李家村的方向，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之眼。斗篷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周围几丈内的虫鸣鸟叫瞬间死寂。他身影再次虚化，融入前方更浓的阴影，速度陡然加快。
鬼藤连忙收敛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上，只在身后留下一条短暂弥漫、又迅速被林间湿气稀释的甜腻腥痕。密林重归死寂，唯有那无声蔓延的杀机，比夜色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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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烈日驱不散荒地边缘的凝重。三叔公终于勉强削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盒，刚用袖子擦拭掉最后一点木屑，准备壮着胆子靠近荒地边缘交给邬宗言。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猛地从村口方向炸响！瞬间撕裂了李家村死水般的沉寂！
三叔公手一抖，木盒差点脱手。荒地边缘轮值的两个青壮更是脸色煞白，惊恐地望向村口。
只见村口晒谷场旁，一个负责瞭望的年轻后生，如同被无形的巨蟒缠住，身体诡异地悬空扭动！无数灰绿色的藤蔓从他口鼻、眼眶、甚至皮肤毛孔中疯狂钻出！那些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勒紧，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扭曲的、不断渗出污血的藤球！惨嚎声戛然而止，藤球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浸透了灰绿的藤蔓，滴落在黄土地上，嗤嗤作响，腾起带着甜腥味的毒烟！
“妖…妖怪啊！”另一个离得稍近的村民目睹这地狱般的景象，裤裆瞬间湿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噗！噗！噗！
他脚下的泥土猛地炸开！数条带着尖锐木刺、如同恶鬼手臂般的黑色枯藤破土而出，闪电般缠住他的脚踝、腰身、脖颈！枯藤上的木刺深深扎进皮肉，疯狂吮吸！那村民的惨叫声变成了漏风般的嗬嗬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变得如同枯树皮，眼珠凸出，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痛苦，最终化作一具被吸干精血的狰狞枯尸！
“桀桀桀…新鲜的肉食，开胃小菜罢了…”一个佝偻的灰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晒谷场边缘，正是鬼藤！他贪婪地深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惊惶，灰绿纹路从他脚下急速蔓延，所过之处，地面杂草瞬间枯死，无数藤蔓毒蛇般昂起，开满惨白花朵，致命的甜腻腥香如同瘟疫般扩散！几个跑得慢的村民吸入这气味，顿时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不起。
“结阵！抄家伙！”三叔公目眦欲裂，嘶声怒吼，苍老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悲愤。幸存的青壮们强压恐惧，颤抖着举起锄头镰刀，试图结墙。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真正的杀戮者面前，迟缓得如同待宰羔羊。
一道纯粹由阴影构成的、近乎虚无的“人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个举着草叉的青壮背后。那青壮只觉得脖颈一凉，仿佛被冰冷的毒蛇舔过，甚至来不及回头——
唰！
一只完全由粘稠、蠕动阴影构成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牛油，毫无阻滞地穿透了他的后心！从前胸透出！那只阴影之手瞬间变得猩红刺目，仿佛饱饮了滚烫的鲜血！青壮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神采飞速黯淡，全身的血液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疯狂涌向那只阴影之手，皮肤瞬间灰败干瘪！血影抽回手，那青壮如同破布袋般软倒，胸口只留下一个边缘焦黑、没有一丝血液流出的恐怖孔洞！而血影身上的斗篷，则泛起一层满足的、妖异的血光！
“下一个。”冰冷的意念如同寒风刮过幸存者的心头。血影的身影再次淡化，仿佛随时会从任何一处阴影中刺出致命的血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晒谷场。三叔公看着眼前如同炼狱的景象，老泪纵横，握刀的手剧烈颤抖。在绝对的力量和诡谲面前，凡人的勇气是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鬼藤怪笑着操控藤蔓卷向一个吓傻的妇人，血影的阴影再次于另一个青壮背后凝聚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却厚重如同山岳般的威压，猛地从村后荒地中心爆发！如同沉眠的远古巨兽睁开了眼眸！
淡金色的地脉灵气光晕骤然在荒地上空剧烈升腾、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搅动！五株赤血米幼苗如同受到挑衅的凶兽，紫黑叶片上的锯齿瞬间绽放出刺目的赤红锋芒，萦绕的凶戾红光冲天而起，霸道灼热的气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狠狠撞上弥漫村中的甜腻腥香！
嗤嗤嗤！
毒瘴与赤红气息碰撞，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响，腥香被瞬间灼烧、净化！
正要行凶的血影和鬼藤，动作同时一滞！
鬼藤脸上病态的亢奋凝固，转为一丝惊疑。血影兜帽下两点暗红幽光，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闪烁，死死钉向荒地中央那个缓缓站起的身影。
邬宗言不知何时己立于荒地中央，碎发下的眼眸睁开，不再是往日的沉静深邃，而是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淬炼出的锋芒！他摊开的左掌上，一粒、血玉外壳下流淌着熔岩般赤红光芒的米粒，正静静悬浮。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晒谷场，越过惊惶的人群，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穿稀薄的晨雾与弥漫的毒瘴，锁定了村口那两个散发着浓烈恶意与血腥的身影。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盖过所有惨叫与哭嚎，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滚出李家村。”
“或者……”
他指尖轻轻一弹，那粒悬浮的血玉米粒发出一声细微却首透灵魂的清越颤鸣，赤红光华流转，一股令血影都感到心悸的狂暴力量在其中隐隐咆哮。
“埋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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