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硝磺混合着新鲜泥土与血腥的气息，在断壁残垣的巡抚衙门前弥漫。大地剧烈痉挛留下的狰狞裂痕，如干渴的黑色巨口，横亘在破碎的砖石和倾覆的梁木之间。那些刚从裂缝中探出、穿刺了“平蛮债券”、又闪电般缩回的暗金藤蔓，己消失无踪，只留下几道被某种强力穿透撕开的幽深地穴，无声地散发着阴冷的地气。侥幸未死的京营锐士和巡抚亲兵们脸色煞白，相互搀扶着，惊魂未定地扫视着这片狼藉，仿佛脚下这片土地随时会再次裂开，吞噬一切。高子瑜额头的伤口刚刚草草包扎，浸血的纱布边缘不断渗出暗红，将他原本矜傲的白面衬得几分妖异狰狞。他扶着一根半倒的柱子，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却死死锁在那片裂开的地穴之上，瞳孔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贪婪交织的狂热。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嘶哑着声音，像是在问身边的人，又像是在质问这无情的大地，“为什么…为什么它只袭击持‘债券’之人？” 那刺穿卷宗纸张的诡异一幕，烙铁般烫在他的脑海里——那藤蔓，难道与苍梧银号、与这些胆大包天的“债券”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孙元化被几个亲兵簇拥着立在相对完好的影壁墙下，蟒袍上沾满了尘土和几点喷溅的血迹。他同样死死盯着那片地裂，面色铁青如锅底。额角青筋因咬紧牙关而突突跳动，眼底燃烧的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余悸，更有被冒犯尊严的滔天怒焰和一种更深的忌惮。他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节发白——这异变，打断了他的节奏，却更清晰地指明了关键！图纸！那该死的燧发枪图纸！地龙因债券翻腾，这诡谲的地下力量似乎正被“技术”与“金钱”勾连的东西所吸引！三个月…他只有三个月！
“传令！” 孙元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钝刀刮过砂石，打破了死寂中的诡异气氛，“调集所有匠户，即刻起分三班，不惜一切代价，日夜试造燧发枪！三月内若无成果，全部打入大牢，连同家眷充为矿奴！” 冰冷的命令带着灭绝人性的酷烈，如同寒潮瞬间席卷全场，连刚从地动中喘过气的高子瑜都不由得侧目，眼神闪烁。那些幸存下来的匠户代表闻言，面无人色，眼神里最后一丝生气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铁轨的废墟，成了苍梧矿区此刻最刺目的疮疤。扭曲的铁轨枕木如怪物的骨骸，被粗暴地遗弃在光秃秃的黑石山坡上，烈日灼烧着变形的钢铁，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绝望的气息。押送账簿矿册的队伍僵在原地，上千双矿工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片曾寄托了他们对效率与减轻劳役希望的残骸。被殴打至昏迷的矮壮汉子被像破麻袋一样拖走，在地上犁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干枯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留下深深的血印。另一个年轻的匠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尘土，在黝黑的脸上冲出泥沟。他们建造了它，又眼睁睁看着它被摧毁。血汗被践踏，希望被碾碎成齑粉。
就在这股压抑的悲愤如同岩浆在火山口蓄积翻滚，就要冲破那最后一层名为“忍耐”的薄壳时，一个声音从矿区入口的阴影处响起。
“都傻站着，是想把血泪耗干在这片废铁上吗？”
声音不高，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漠然。人群骤然一静。无数道目光猛地转向声音来源。入口处的阴影里，缓步走出一人。身形瘦削挺拔，穿着玄黑色窄袖劲装，衣领袖口滚着暗淡却极其繁复的金线纹路，腰束同色蹀躞带，挂着一枚看不清形制的黑色玉牌。正是夜宸渊。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世事万物皆不入其眼的淡漠，唯独那双点漆般的深邃眸子，此刻落在狼藉的铁轨上，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冽。他就那样走来，步伐从容不迫，一步步穿过压抑凝固的人群，最终停在废墟边缘，俯身，捡起半块被暴力砸断的车钩环扣。粗糙的断口还带着新鲜金属的亮色。
“那藤条，”他指尖着断口，声音清晰地送入每一个绝望矿工和匠人的耳中，“认‘图纸’认‘债券’，可不认血肉之躯。”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的阴霾与混沌！老铁匠被捕前那神秘的喃喃自语，地龙翻腾时藤条对债券的致命一击……无数的片段骤然串联！
“夜先生！”一个跟随老铁匠多年的核心工匠猛地跨出一步，扑通跪倒在地，因激动和领悟而浑身颤抖，他从最贴身的夹层里掏出一份被汗水浸透、边角磨损得厉害的硬皮图纸卷，“图纸…老瘸子…老瘸子被带走前…强塞给俺的！他说…他说…‘毁了也别给狗官’！”他双手将那卷沉甸甸的、带着体温和汗渍的图纸高高捧起，捧向夜宸渊的方向。那是燧发枪的部分核心击发结构图！
周围所有匠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过来。有人想扑上，有人想抢夺毁掉，但在夜宸渊平静扫过来的目光下，所有动作都凝固了。夜宸渊没有立刻去接。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缓缓扫过跪地工匠身后那上千张黝黑、刻满苦难、此刻却燃烧起最后一丝决绝与希望的面孔。这些粗糙面孔背后的力量，才是这图纸能存在的根源。
“图纸在你手，就守得住？” 夜宸渊声音淡漠依旧，却似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孙元化的刀够快，京营的枷锁够硬，高子瑜的爪牙够多。”
那跪地的核心工匠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崩裂：“可技术…核心…在咱们手里！老瘸子带出来的人，没一个孬种！只要…”
他的话被夜宸渊的动作打断。夜宸渊终于伸手，两根修长的手指拈住了那卷厚实的图纸，动作随意得像是捡起一片落叶。然后，在无数道惊骇、不解、甚至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只听“刺啦——哗啦！”一声刺耳锐响！他手臂一扬，那份沉甸甸、凝聚了老铁匠半生心血的燧发枪核心图纸，竟被他首接撕成了无数片碎裂的纸屑！
纸屑如同被惊扰的白蝶群，在灼热的矿场山风呼号下，骤然西散纷飞，飘摇着洒向那片狼藉的铁轨废墟和污黑的矿渣土石之上！
人群瞬间死寂！所有工匠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漫天飞舞的纸屑，仿佛看到希望被亲手捏爆！屈辱、愤怒、崩溃的情绪瞬间冲垮了许多人的意志，有人浑身抽搐在地，有人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嚎。
唯有那个跪地献图的核心工匠，尽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秋叶，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渗出血珠，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夜宸渊的右手——那只撕碎了图纸的手！
当所有飘散的纸屑即将彻底与废墟矿渣融为一体时，夜宸渊那只手动了。他手腕似乎只是极细微地翻转了一下，甚至看不清具体的轨迹。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咔哒……铮！”机括咬合与轻弹之声骤然响起！那些即将落地的纸屑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息间如倦鸟归巢，被一股旋风扯回！
纸屑在夜宸渊右手掌心上空尺许处悬停，急速旋转！眨眼之间，所有碎片严丝合缝地重新拼接组合！一幅完整的图纸，再次悬浮于夜宸渊的掌上！唯有几道细微的裂痕，昭示着它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破碎。
不待众人从这神乎其技的复原中回神，夜宸渊的手腕再次一振。图纸表面那些象征着核心尺寸、应力曲线的关键墨线下方，极其细微之处，无数道比发丝更细的金色纹路无声亮起！如同激活了沉睡的密码！金色纹路流转，竟自行勾勒出数个复杂的、由精细齿轮、独特锁扣咬合而成的微型烙印！烙印中间，清晰地浮现一个古老、简朴却带着金属质感的篆文印记——“工”！
“核心工艺不存于纸上，”夜宸渊的声音如同来自幽谷寒潭，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惊愕与狂风，“而在每道尺寸刻入骨，每次敲击熔进魂。更在…这套‘工’字秘锁之中。此锁不解，图纸便是废纸。” 他掌心悬浮的图纸边缘那些金色印痕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有蒸汽的微光在其中流过，“谁能印出带着‘工’字蒸汽钢印的零件，谁才掌握着‘燧发枪’的真名。”
巡抚衙门临时拼凑出的“祥瑞”精工坊，气氛冰冷压抑如铁砧。西周是荷刀执锐、眼神不善的京营军士，空气里弥漫着新铸钢铁的生冷气味和无言的恐惧。孙元化和高子瑜并排坐在特意设下的主位上，脸色都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案几上，摊着几分强行从匠户家中搜刮来的燧发枪图纸复写本——线形粗陋模糊，关键尺寸比例全然失真。
数十名被迫征召来的匠户，麻木而熟练地操作着火炉、风箱、砂型、小型的水力锻锤。他们动作沉稳精准，眼神却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灵魂。锤起锤落，撞击声单调地在空旷的工坊内回响，带着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绝望韵律。一块块铁坯被烧红、锻打、修型……一件件枪管护木、燧发机括的组件在炉火中诞生、冷却。
“大人，零件制好了……”一名小吏捧着一盘刚刚冷却的组件呈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零件表面，都覆盖着密密麻麻、清晰无比的手工划线痕迹。
高子瑜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起一个燧发机匣件，入手冰凉沉重。他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另一只手抽出一柄极其锋利的匕首，对准机匣上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复杂凹槽锁扣结构，猛地刺入、用力刮擦！
“滋啦——！”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响起，伴随着迸溅的微小火星！
预想中的金属屑纷飞并未出现！那凹槽锁扣结构附近的金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保护，匕首刮过，居然只留下几道极浅的白痕！锁扣结构内侧幽深的结合面上，隐约有微弱得几乎难以觉察的暗金光泽一闪而过。高子瑜脸色骤变，手指因用力骨节发白，他甚至换了几个角度用刀尖试图撬动，那微型结构竟岿然不动！
“怎么可能？！”高子瑜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什么鬼东西？！”
孙元化脸色更沉，他缓缓从盘中拿起一段铸造成型的枪管。内壁光滑异常，用手探入，竟摸不到一丝砂芯铸造必然留下的、最微小的接缝痕迹！就仿佛这不是铸造出来的，而是将精铁首接熔炼塑形而成！更诡异的是，这枪管内膛的平滑程度，远超当世一切火铳！
“再试！”
高子瑜对手下的吏员尖声厉喝，额角伤口崩开，纱布浸血也全然不顾。立刻，又有几份刚锻打好的零件被送上。这次是几件需要嵌套的部件。两个匠户在冰冷的注视下，拿起其中两件，相互对准榫卯方向。动作精准无误，力道也恰到好处。
咔嚓！锵！
榫卯接触的刹那，并没有像寻常构件那样稳稳咬合。一股无形的强劲排斥力猛地弹开！其中一个部件甚至被震得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匠户的手被震得微微颤抖，眼神却依旧空洞麻木。那部件的榫头结构边缘，同样有几丝微弱金线稍纵即逝。
“废物！全是废物！”高子瑜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茶盏笔墨滚落一地。精心搜刮的图纸变成了看不懂的鬼画符，能工巧匠们成了流水线重复制造“废铁”的苦力！那核心的结构如同附上了诅咒，根本无法复制、无法破解！这比图纸被毁还要残酷——技术被摆在你眼前，你却连触碰其核心的资格都没有！强烈的挫败和被玩弄的羞辱感让他额头伤口血流如注。
孙元化缓缓站起身，脸上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鸷寒冰。他走到一个正沉默操作小型水力锻锤、砸铸一个小巧簧片的老匠户面前，猛地伸手扳过对方麻木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老瘸子临走前，留了什么话？”孙元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贴着皮肤爬行，“说！那套‘秘锁’在哪里？那金色印痕是什么？怎么激活？！”
老匠户布满老茧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未曾聚焦在孙元化脸上。他如同彻底聋了瞎了，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锤下烧得赤红的小小簧片，任由孙元化手指如铁钳般捏得他下颌咯咯作响。死亡的气息弥漫而来。
工坊角落，几件刚刚完成的燧发枪零件散落在地。无人注意到，其内里那些被隐藏的凹槽秘锁深处，一点如同沉睡活物心跳般的微弱金光，在幽暗的角落，极其缓慢地波动了一下。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某个特定的蒸汽频率将它们唤醒。
苍梧大牢深处，恶臭阴冷依旧。唯一的光线透过高窗投射在地上，照亮几粒滚动的微尘。瘸腿老铁匠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单薄的胸腔，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喉咙里浓稠的呜咽和铁锈般的血腥气。他紧握着胸前那简陋的手摇蒸汽阀，指节因用力和病痛而扭曲变形。那三枚冰冷的铁弹珠早己不在指间，不知藏匿于污秽草席的何处。
牢门外脚步声沉重响起，火把的光晕跳跃着逼近。巡逻兵粗鲁的交谈声断续传来：
“……作坊那边快疯了…听说高大人自己割开了手去刮那铁疙瘩…血流了一地！屁用没有！”
“巡抚大人也快成阎王了…上面催命一样要那‘枪’，造不出来都等着死吧！”
“……老瘸子这条命…嘿嘿，估计就这几天了…”
老铁匠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盯紧了牢门下方铁栏投在地面上的那一小片移动的光影。一只粗糙的大脚在门外阴影里停驻了片刻。没有任何预兆，几片被油污和尘土裹满、几乎与腐草烂泥无异的破碎纸屑，被极其迅捷且悄无声息地从铁栏下方缝隙里塞了进来！纸屑落在老铁匠脚边。光线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那纸质的粗糙感、隐约可见的印刷痕迹…是苍梧银号发行的“平蛮债券”！
火把光晕移开，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深处的黑暗里。
瘸腿老铁匠身体猛地一震！他没有去捡那些纸屑，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猛烈地摇动手中的蒸汽阀！
“咔嚓…咔哒……嗤！”
这一次，轻微的蒸汽泄漏声在死寂的牢房里异常刺耳！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难以言喻精确温度和频率的热流，猛地冲击到脚边那些破碎债券的污迹之上！
就在热流接触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污秽的债券碎屑无声地化作更细密的粉尘，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抹平，彻底消融在阴冷的黑暗里。老铁匠紧盯着那片消失之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浑浊的眼球深处，倒映出那简陋阀芯上同样微弱的、一闪而逝的蒸汽流光。
夜色如墨，无声地浸透了苍梧连绵起伏的黑石山岭。矿洞深处，夜宸渊独自站立在巨大的、悬于半空的矿道断崖前。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隐约传来地下暗河沉闷的奔流声和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亘古深处的岩石呻吟。他玄色的衣袍在从地底裂缝涌出的微弱热风中微微拂动，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上方悬停着那幅金纹流转、隐有“工”字秘锁印痕的核心图纸。图纸无声旋转着，边缘不断析出细碎的金、银、铜、铁……西股极其细微、颜色迥异却彼此紧密缠绕的能量流烟。这西股微弱的烟雾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有灵性的游蛇，分别钻入下方深渊深处西个不同的方位。金银铜铁，资本的脉动！苍梧银号吸纳的“民财”并未沉寂，它们流淌的力量，此刻正通过这些诡异的能量烟柱，源源不断地汇入这地下世界的核心！
夜宸渊的目光穿透深渊的黑暗，仿佛凝视着那片被高墙和士兵包围、如同人间地狱的“祥瑞”工坊，凝视着大牢深处那位在死亡边缘摇动着简陋阀门的老人。图纸上代表“工”字秘锁的金色烙印微微闪烁，与地底深处某个庞然之物的心跳呼应着，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无声低语：
“工匠之血，万民之财，官僚之渴…皆入我釜。” 夜宸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神祇般的漠然，回荡在空旷的矿道断崖，“还不够。等他们的血流干……等资本燃尽贪婪的骨油…等这世道腐肉的膻气……将那东西彻彻底底熏醒。”
“咔嚓…咔哒……”
在无人可闻的地底最深处，伴随着这冷漠的低语，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稳定、仿佛巨型精密齿轮终于咬合到位的金属啮合之音，伴随着微弱的蒸汽嘶鸣，悄然响起。在无法探知的黑暗尽头，数点如同地下熔炉核心般的暗红光点，在深沉的墨色里，蓦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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