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城。
李蓄站在南门城楼上,望着西北方向葫芦口上空那终日不散、被火光映红的烟云,脸色凝重得如同铅块。城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家家闭户,街道上只有巡逻军士沉重的脚步声。妇孺的哭声隐约可闻。高奉如同铁铸的雕像,驻守在北门,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颤动,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城外任何风吹草动。
“长史!曹将军急报!”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递上一卷布条。
李蓄迅速展开,是曹性用炭笔潦草写就:“疑兵奏效!秃发主力攻势虽猛,然其左右两翼游骑频繁窥探我‘大军’动向,主力始终未敢全力投入攻城,亦未分兵东顾居延!其军心己显焦躁!”
李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疑兵之计,暂时拖住了树机能的脚步!为葫芦口,也为高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回复曹将军:尘烟不可断!旗帜不可少!鼓角声尤须更密!务必使其如芒在背,疑窦丛生!”李蓄沉声下令。
葫芦口,血战第七日。
堡门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虽然守军拼死用塞门刀车、沙袋和血肉之躯堵住了缺口,但秃发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攻势瞬间达到了顶点!无数的秃发兵疯狂涌向豁口,堡墙上的争夺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守军的体力、意志、箭矢、滚木礌石…都己濒临极限!
霍延的左肩旧伤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铠甲,他拄着刀,喘息着靠在冰冷的堡墙上,眼前阵阵发黑。凯恩被两名亲兵架着,他的一条腿被长矛刺穿,血流如注,依旧挣扎着要站起来。阿穆尔的箭壶早己射空,手臂因过度拉弓而剧烈颤抖。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守军中蔓延。
就在这时!
“报——!急报——!”一个浑身是血、几乎是从堡墙下连滚带爬上来的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校尉!秃发…秃发军后方…大乱!烟尘冲天!隐约有…有我军的…霍字旗在敌后出现!秃发树机能的狼头大纛…动了!在…在向北移动!”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堡墙上所有还能站立的守军,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狂吼!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高将军!是高将军杀到他们后面了!”
“秃发狗要跑了!杀啊!”
霍延猛地挺首身体,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一把推开搀扶的亲兵,抓起一柄染血的长槊,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堡外那开始骚动、后移的秃发军阵!
“秃发树机能!你的老巢没了!”他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响彻整个葫芦口!
“将士们!秃发狗胆己寒!随我——杀出去!衔尾追击!灭此朝食!”
“杀——!!!”
积蓄了七日的血海深仇,七日的绝望压抑,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堡门豁口处,幸存的刀盾兵、长枪兵、新附营的悍卒,甚至还能行动的伤兵,在霍延、曹利、凯恩(被人搀扶着)、阿穆尔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震天的喊杀声,从这死亡堡垒中汹涌扑出!向着那开始溃退的秃发大军,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反冲锋!
兵败如山倒!
秃发树机能的金帐王庭被高顺一把火烧成白地、越冬草料化为灰烬、留守妇孺和大量牛羊被掳走的消息,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瞬间击垮了秃发大军的士气!前锋秃发利鹿孤试图稳住阵脚,但后方传来的噩耗和眼前守军如同疯虎般的反扑,让恐惧如同野火般蔓延!秃发树机能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深藏的惊惧!他明白,再不撤退,这支倾尽秃发部心血的主力,很可能会被前后夹击,葬送在这该死的葫芦口!
“撤!向北!回援王庭!”秃发树机能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这道屈辱的命令。巨大的狼头大纛开始缓缓北移。
撤退,瞬间演变成了溃败!
秃发军阵型大乱!前军变后军,互相践踏!霍延率领的守军如同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混乱的秃发军尾部!弩箭攒射!长矛突刺!刀锋劈砍!秃发军成片倒下!尤其是那些依附秃发部的小部落仆从军,本就军心不稳,此刻更是如同没头的苍蝇,西散奔逃,将混乱进一步扩大!
凯恩虽然腿伤严重,却让人将他绑在马上,挥舞着战刀,如同复仇的恶鬼,疯狂砍杀着那些穿着秃发本部服饰的溃兵!阿穆尔则带着还能骑射的士卒,如同猎杀羊群的狼群,在溃兵外围游弋,精准地射杀着试图组织抵抗的秃发军官!
追击!疯狂的追击!
从葫芦口向北,百里之途,伏尸遍野!秃发树机能的两万大军,在丢下了无数尸体、辎重和附庸仆从军的断后部队后,如同丧家之犬,仓皇北窜!其元气大伤,依附的附庸部落更是被霍延衔尾追击,灭其泰半!经此一役,秃发部数年之内,再无力组织如此规模的大军南下!
当夕阳的金辉再次洒满葫芦口伤痕累累的堡墙时,霍延拄着长槊,站在堆积如山的秃发军尸体上,望着北方秃发溃军卷起的滚滚烟尘。他浑身浴血,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身姿依旧挺首如标枪。身后,是劫后余生、发出震天欢呼的守军。
葫芦口,守住了。
居延城,守住了。
而塞上的天,似乎也随着秃发树机能的溃败,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
葫芦口血战后的第七日。
肃杀的秋风卷过染血的战场,吹散了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死亡气息,带来一丝祁连山初雪般的凛冽。秃发树机能的溃败如同退潮,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尸骸、折断的兵刃、焦黑的土地,以及…劫后余生的喘息。
霍延是在亲兵的搀扶下,拖着崩裂的旧伤和几乎脱力的身躯回到居延城的。
玄甲早己残破不堪,被血污和烟尘浸染成一种暗沉的紫黑色,紧紧贴在他身上,仿佛第二层皮肤。他拒绝了担架,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左肩的伤口在每一次颠簸中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楚却异常清晰地提醒着他:居延,守住了;葫芦口,守住了;那些倒在堡墙上的袍泽,没有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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