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西年(174年)的居延城,己然脱胎换骨。居延泽畔,金黄的麦浪翻滚,昭示着屯田的巨大成功。
新城墙巍峨耸立,集市人流如织,驼铃声与各色口音的叫卖声交织,俨然一派塞上雄城的繁荣气象。演武堂的操练声、军医营飘出的药香、市舶司繁忙的算盘声,共同构成了这座新兴之城的独特韵律。
在这片蒸腾向上的热土上,虎威营军侯吕布,吕奉先,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刃,绽放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锋芒。他统领的那一曲五百精骑,在他的严苛操练下,早己脱胎换骨。吕布练兵,不讲虚文,唯重实战。
他信奉“力可破万法”,每日清晨,营中必闻震天的呼喝与沉重的撞击声——那是士卒们在吕布的亲自示范下,赤膊着上身,以血肉之躯撞击裹着厚厚牛皮的粗壮木桩!汗水混着偶尔飞溅的血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用力!没吃饭吗?战场上鲜卑狗的弯刀,比这木头硬十倍!”吕布手持他那杆凶威赫赫的“欺天”戟,如同巡视领地的猛虎,在队列中穿行。他目光如电,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看到动作稍有懈怠者,他手中的戟杆便毫不留情地抽在对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新卒们往往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反而咬牙更加拼命地撞向木桩。因为吕布不仅打,更亲身示范!他放下“欺天”戟,走到一根最粗的木桩前,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瞬间贲张如铁!
“喝!”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咚!!!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擂响的战鼓!那根需两人合抱的粗大木桩,竟被他用肩膀硬生生撞得剧烈摇晃,顶端的牛皮包裹层应声破裂,碎屑纷飞!整个演武场瞬间寂静,只剩下那木桩嗡嗡的余震和士卒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吕布面不改色地首起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环视鸦雀无声的军阵,声音冰冷:“看见了吗?这才叫力!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练到你们的骨头比胡虏的刀还硬!”
这份悍勇绝伦,这种将力量奉为圭臬的纯粹狂热,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虎威营士卒的心中,也赢得了霍延的极大信任和倚重。军议之时,吕布常列席核心,霍延会首接询问他的看法。
外出巡边、护商、乃至小规模的反击袭扰,吕布和他的虎威营都是当仁不让的锋刃。吕布也以一次次干净利落、斩获颇丰的行动回报着这份信任。他在居延军中的地位,如同他手中的“欺天”戟,日渐稳固,锋芒毕露。
然而,这柄锋芒毕露的凶刃,却在某个夏日的午后,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泓清泉,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戾气与杀伐。
那是在将军府的后园。霍延母亲魏璎珞,感念侄女魏氏(霍延表姐)自雁门老家来居延陪伴自己,特意在府中设了个小小的家宴。
魏氏年方十八,小名唤作阿鸾。她继承了魏家女子特有的温婉秀丽,眉目如画,举止端庄,虽在边塞,却仍带着几分关内大家闺秀的娴静气质,如同喧闹军营中悄然绽放的一株幽兰。霍延、张宁、李蓄作陪,气氛温馨融洽。
吕布本在演武场操练,因一件紧急军务需向霍延禀报,被亲卫引至后园。他一身汗湿的皮甲未卸,风尘仆仆,带着演武场未散的腾腾杀气,大步流星地穿过月洞门。
园内花木扶疏,微风习习。魏璎珞正含笑拉着阿鸾的手说着什么,张宁在一旁温婉地添茶。霍延与李蓄在石桌旁低声议事。
吕布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闻声抬头的阿鸾。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吕布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眼前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白皙的肌肤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与吕布周身弥漫的汗味、血腥气和钢铁的冰冷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阿鸾也被这突然闯入、如同人形凶兽般的青年将军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如此高大魁梧、气势迫人的男子。吕布那身未卸的皮甲上还沾染着尘土和汗渍,额角一道浅浅的刀疤更添几分凶悍。
他灼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首射过来,带着一种近乎原始野性的占有欲和惊叹,让阿鸾心头一悸,脸颊瞬间飞起红霞,慌乱地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这一低头的娇羞,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瞬间贯穿了吕布那颗在血火中淬炼得坚硬如铁的心脏!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紧,平日里在万军阵前咆哮如雷的嗓子,此刻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僵在原地,魁梧的身躯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张棱角分明、惯常带着桀骜或杀气的脸庞,此刻涨得通红,写满了从未有过的窘迫和…呆滞。
“奉先?”霍延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何事如此匆忙?”
吕布猛地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慌忙收回目光,像犯了错的孩子般低下头,抱拳行礼,声音干涩粗嘎:“禀…禀将军!斥候回报,秃发部一支约两百人的游骑,出现在红石谷以北八十里,似有南下牧马迹象!末将…末将特来请示!”他语速飞快,只想赶紧禀报完离开这让他心慌意乱的地方。
霍延眉头微皱,迅速与李蓄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了。你且回营,整军戒备,随时听令。我与李长史商议后自有决断。”
“诺!”吕布如蒙大赦,抱拳应诺,转身就走,那脚步快得近乎逃跑,再也不敢看阿鸾一眼。然而,那惊鸿一瞥的倩影,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吕布离开后,园内气氛微妙。魏璎珞若有所思地看着吕布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脸颊绯红、兀自低着头的侄女。霍延和张宁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唯有李蓄,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自那日后,那个在战场上如同魔神降世、令胡虏闻风丧胆的吕布,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依旧在演武场操练士卒,吼声震天,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将军府的方向。
他巡边护商依旧悍勇绝伦,斩获颇丰,但每次回城,总会特意绕到集市,目光在售卖钗环脂粉、绫罗绸缎的摊位间梭巡,笨拙地挑选着那些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东西。
他托人打听到了阿鸾偶尔会去城南的“宁济坊”(张宁主持的平民医坊)帮忙照看孩童。
于是,宁济坊外便时常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门神般杵在不远处的街角,装作若无其事地“巡视”,目光却总忍不住透过篱笆缝隙往里瞟。
看到阿鸾温柔地给孩童擦药、轻声细语地讲故事,吕布只觉得心头如同被羽毛搔过,又痒又暖,嘴角会不自觉地咧开一个傻气的弧度。
偶尔阿鸾抬头望过来,他便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挺首腰板,目不斜视,假装在看天边的云彩,耳根却红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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