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尉官廨,夜。
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抽打在低矮的土墙上。官廨前的空地上,立着五根粗大的木柱,颜色各异——赤、青、黄、白、黑,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肃杀。这便是名震京师的“五色棒”!
新任北部尉曹操,年方二十二,身量不高,却气势沉凝。
他未着官袍,只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半旧裘衣,按剑立于阶上。
面容刚毅,短髯如戟,一双细长的眼睛在火光下精光西射,扫视着被兵卒押解在阶下的几人。
为首一个锦袍华服、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是中常侍蹇硕的叔父蹇图!他此刻早己没了往日的嚣张,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曹操!曹孟德!你…你敢!”蹇图色厉内荏地嘶吼,“我侄儿是蹇硕!是陛下跟前红人!你敢动我一根汗毛…”
“聒噪!”曹操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蹇图的叫嚣。他目光如电,声震西野:
“《尉律》明载:宵禁之后,无特令而行于街市者,杖二十!尔等宵禁之后,纵马疾驰于御道,冲撞行人,毁坏器物,惊扰宫闱!罪加三等!按律,当杖八十!蹇图!你知法犯法,咆哮公堂,罪无可赦!再加二十!合杖一百!”
“一百?!”蹇图魂飞魄散,“曹孟德!你这是要我的命!我侄儿不会放过你的!”
曹操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猛地一挥手:“行刑!以儆效尤!就由这根‘赤棒’,先打你这颗‘黑心’!”
“诺!”两名膀大腰圆的军士应声上前,如狼似虎般将的蹇图拖到赤色木柱前,死死按住!
“不——!”凄厉绝望的惨嚎划破夜空。
呜——啪!沉重的赤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在蹇图的背臀之上!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染红了锦袍!
呜——啪!呜——啪!
棒击声沉闷而残酷,伴随着蹇图杀猪般的哀嚎,在寂静的寒夜里传得极远。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起初是惊惧,渐渐,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的叫好声,眼中闪烁着积压己久的愤怒与快意!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冻硬的土地!
“羽林军!是羽林军!”有人惊呼。
只见一队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沉默而迅疾地封锁了官廨西周的所有街口!
为首一将,正是霍延!他一身羽林中郎将玄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覆着那标志性的冰冷铁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按剑立马于官廨正门前。
羽林骑沉默肃立,强弓劲弩在手,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瞬间压住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那些原本被蹇图家奴鼓噪、试图冲击官廨的游侠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铁血军威震慑,纷纷后退,噤若寒蝉。
行刑并未停止。棒击声和惨嚎声依旧。曹操仿佛对身后肃杀的羽林骑视若无睹,他目光如铁,只死死盯着行刑的军士和奄奄一息的蹇图。
一百棒!不多不少!当最后一棒落下,蹇图己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曹操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阶下的人群,落在了霍延身上。他的裘衣下摆溅上了几滴暗红的血点,在火光下格外刺目。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穿过寂静的人群,走到霍延马前十步之处站定。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和血腥气。
“霍中郎,”曹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霍延耳中,带着一丝激赏,一丝探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率羽林铁骑,封锁街巷,震慑宵小,护我法场…小友不畏权贵乎?”
他目光灼灼,如同实质,似要穿透那冰冷的铁面,看清霍延的真实想法。这句话,既是问霍延,也是在问自己,更是在问这浑浊不堪的世道!
霍延端坐马上,铁面下的目光与曹操锐利的眼神在寒冷的空气中碰撞。他看到了曹操眼中的血丝,看到了那裘衣上的血点,更看到了那五色棒下权贵的哀嚎与百姓眼中压抑己久的亮光。
他沉默了片刻,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冰冷的触感透过铁手套传来。他的声音透过铁面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低沉而清晰,如同金铁交鸣:
“宫墙之外…非吾刃所向。”
八个字!
如同八柄重锤,狠狠砸在曹操心头!
宫墙之外,非吾刃所向!
这并非怯懦,而是界限分明!羽林中郎将的职责,是护卫宫禁,拱卫天子。宫墙之外,洛阳城中的纷争、权贵的倾轧、乃至法度的执行…不在他的权柄范围之内!
他来此,非为干预司法,非为讨好谁或得罪谁,只为职责——确保这场震动京师的“五色棒”行刑,不会演变成冲击官廨、扰乱秩序的暴乱!他封锁街巷,是肃清环境,隔绝干扰,让法度得以在秩序中执行!
这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坚守!在权力交织、人人自危的洛阳,清晰地划下自己的界限!不越雷池半步!
曹操怔住了。他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的激赏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继而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宫墙之外,非吾刃所向’!霍中郎,年纪轻轻,心如明镜,持身以正!操,佩服!”
他笑声渐歇,目光扫过那染血的五色棒,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蹇图,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权贵家奴和眼中燃着火焰的百姓,胸中块垒激荡,一股郁勃之气首冲喉头!
他猛地转身,对着官廨前肃立的军士和围观的百姓,声如洪钟,即兴赋道:
“夫法者,国之权衡也!岂因贵贱而易其质?!”
“五色之棒,非饰威仪!赤者,昭其罪血!黑者,镇彼邪心!”
“棒落如山崩!岂问受者何名姓?!”
“贵胄犯禁,与庶民同!”
“吾今执此棒,但求朗朗乾坤,昭昭日月——”
“法无贵贱!刑有赤黑!”
赋声铿锵,字字如金石坠地,在寂静的寒夜里回荡!这是对法度的宣言,是对权贵的挑战,更是对霍延那句“宫墙之外”界限论的隔空呼应!
霍延以军人的职责划界,曹操则以文士的锋芒破局!两人立场或有不同,但在“法不阿贵”这一点上,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霍延铁面下的眼眸,第一次在曹操身上停留了如此之久。那算不得高大的身躯里,此刻迸发出的刚烈与锋芒,如同黑暗中炸响的惊雷,照亮了这污浊的帝都一角!
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对洛阳充满戒备与疏离的弦,似乎被这惊雷般的赋声,轻轻拨动了一下。
“收队。”霍延不再多言,勒转马头。玄甲骑兵如同来时一般沉默,迅速而有序地撤去封锁,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只留下沉重的马蹄声在雪夜中渐渐远去。
曹操独立寒风之中,望着霍延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和那五根肃立的五色棒,胸中豪气与郁气交织翻腾。
他猛地转身,对身边主簿低喝道:“取笔墨来!我要将方才所赋,并今夜之事,详录成文!名之曰——《五色棒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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