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溽得人又汗又痒,江玉妙穿过抄手游廊,扶栏拍了拍手上的蚊子。
她嘴里骂着那两个跟班,偷跑哪儿去了,害她一顿找,真是不听指挥,各有各的主意。
揩干了额头汗,方要整顿脚步上路,却见廊窗漏影中,张衡提着一串黄熟枇杷,与一男子说说笑笑而来。
江玉妙动作迅猛,几步飞至二人面前,伸手一揪,正好把他耳朵拧个正着。
“哎哟!”张衡抱头喊痛,连连求饶,“姑奶奶,你轻些,我是出去给你物色人才的!还收割了仙果,你看!”
“我用得着你物色吗,为了找你俩,快把我累断气。”
“别气,我将功补过,给你逮到个好苗子。”
他朝侧方一指,江玉妙顺势看过去,好奇张衡收割哪类人才,门槛是低还是高。
仔细一看,见他生得眉目如画,确实不凡。
周寂也看她,觉得面庞厮熟,似旧相识,作揖拱手道:“在下周寂。”
江玉妙点头,回道:“周公子有礼了,我乃养济院院正江玉妙,向您打听一人,高个子,冷眉冷眼,穿件淡青竹霜袍。”
周寂略一思索,嘴脸动了动,似笑非笑,“姑娘说的那位公子,他自己回养济院了。”
江玉妙会意,此人想必也属鸿影司,便不再多言,训斥着张衡远去。
周寂目送二人,神情凝重,漫步回了房,案上素木牌位,他往边上挪出地方,又立了一主,无名却似有字,拜的是苏水情大夫。
方才见江玉妙容貌相似,他心中翻起波澜,再想到严无纠那句“我要你接任司主”,不禁眉头紧锁,又忆起张衡所言,“军械图藏于养济院”,三者一线,冥冥中注定。
“或许变革将发于养济院。”
他入安福院,难道选错了?
千思万绪间,忽有轻响,陈景入室,直接往交椅里坐。
“养济院有何诡计,周兄方才同那疯子说话,可摸清了?”
周寂收神迎上,笑道:“养济院想借军械图招揽人才,这一局,陈公子怕是没有胜算。”
陈景哈哈大笑道:“江玉妙果然狠辣,和我一样,喜欢兴风作浪,不怕引火烧身。”
他俯身朝前,又道:“周公子可对此心动,有转院的想法?”
周寂小心翼翼道:“兴许是假图,把人骗过去罢了,我可不敢贸然行动。”
陈景却道:“养济院确有真图,这我能打包票。周公子若想转院,明日放胆去试,我也正好借机安插自己人进去。”
言罢起身,瞥见香炉牌位,嘀咕道:“养济院住的是通铺,可没位置给周公子祭奠父母。”
笑了一笑,便自推门离去。
次日一早,先是三个人结队,同进了养济院,后是周寂独自前来。
此时,江玉妙正同人吵架。有一翰林院学士,妄自尊大,拒了五次工务,违反以工代赈规矩,于是收到警告,月度考核恐不能达标,满月之时,逐出院门。
他却无所谓,朝北边望了望,自言道:“皇上那时肯定到婆娑了,我官复原职,还需要待在你这破地方?”
江玉妙翻了个白眼,正好小厮来报,说有安福院人前来,她忙遣人在前厅布坐,上几碗绿豆汤,体贴招待。
待忙却手中事,一刻不停,赶到前厅。也无奉承,也无热肠,只低低笑着,坐到自己主位上,开口道:“各位可都是为军械图而来?”
几个人张口结舌,不曾想江玉妙这样起头,心里那些遮掩的谎话,遇上了变数,一句也说不出口。
“愣什么,你们若不为军械图来,我还要纳闷呢,天下芸芸众生,无人不图这救世的宝物,可若个个都涌到养济院来,我也不能够个个收容。”
江玉妙抬手指着左边那人,高声道:“先从你开始,过来,让我瞧瞧你。”
左边那个一怔,擦掉嘴角糖水,露出一副狠相,走了过去,不等江玉妙问,便立马报名字、籍贯,生怕被一个女人低看。
他名为曲安俞,峰阳人,到京读书考名,不料京城沦陷,只好随大部队南下婆娑。
江玉妙好奇问道:“一个文人,对军械图有几分了解,竟是头一号跑来的。”
他接道:“我虽不懂机关术,可当年也曾做文章,批斗那些……那些兵家疯匠,沉迷奇技淫巧。”
江玉妙听得入迷,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反感机关术,这欲念新奇,她不曾接触过,便进一步问道:“这么说,你来养济院,不是想取得军械图,而是想毁了军械图?”
曲安俞结巴道:“毁掉?也并非要毁掉。”
“那想做何打算呢?”江玉妙咄咄逼问,盼着在六欲相面术启动之前,能精准描述欲念。
曲安俞绞尽脑汁,只为把谎言编得圆满,措辞考究地道:“我想监督此图,若使生灵涂炭,当号天下共禁。”
江玉妙一边赞他好构想,一边将此欲念注入术法,忽的脑中灼雾,相面误判。
她忙转身,深吸一口气,再回过头去,直视他道:“你虽无此念头,不过说得有鼻子有眼,想必真有人持此念头,你见过,才编得出此理,不如把他推给我认识。”
曲安俞不安道:“你在说什么?”
江玉妙一拍桌:“你一派胡言,我不能收你,从哪来回便哪儿去。”
其余人听见暴怒,纷纷探头张望,见他垂头丧气回来,便上前询问,几个聚拢,窃窃私语起来。
只有那周寂,定定坐在凳上,撮一口绿豆汤,敛目沉思。
曲安俞愣住,另俩人摸不着头脑,更加提心吊胆。
江玉妙低着头,轻揉太阳穴,免不了也害怕,再用术法测谎,反噬个三四次,她实在难以承受。
她抬眸看向周寂,想着先与他聊,鸿影司的人,到底可靠些,他或许能懂其他几位的心思。
于是江玉妙抬手,唤最右边那位。
周寂听见传唤,带笑走过去,行礼问安,察觉她面有菜色,便道:“江院正怕是中了暑气,不如再休息片刻。”
江玉妙笑道:“无碍,多谢周公子关怀。那几个人你可熟悉?”
周寂道:“比较生疏。对了,江院正如何看出那人撒谎?”
江玉妙支吾道:“面……面相,不过有时会失灵,因此想借你之力,帮我判断一下,剩下两位,可值得信赖?”
周寂笑道:“那江院正该先考察了我,再听我下判断。”
江玉妙点头,喝了口汤,道:“你想要军械图做什么?”
周寂小声道:“抗金。”
江玉妙呆住,军械图之用,首当其冲应为抗金,再简单不过,是她多虑了。
她改问:“由谁来将军械图落到实处?”
周寂道:“一国之主……不,为国利民的众英才。”
江玉妙小声道:“鸿影司?”
周寂笑道:“让江院正见笑了,鸿影司还做不成此番大业,需整肃一番才配。”
江玉妙轻轻点头,露出悦纳之色。同属鸿影司,周寂是大雅君子,严无纠却不近人情。
她便问道:“你可了解严无纠?”
周寂沉思,二人曾并肩作战,若说相知相熟,也并不算谎话,便道:“多年老相识,出生入死过。”
江玉妙压低声音道:“他那日进安福院,专程找你,想来你俩关系是不一般,那我便告诉你好了,军械图在严无纠手里,只不过他老想带图离开,你帮我劝住他,务必让他连人带图,给我留在养济院。”
周寂心中惊讶不已,与江玉妙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道:“方才同江小姐撒了个谎,那几个人,我其实略知一二。”
他摇了摇头,在案上画个叉。
“陈景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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