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弥漫着消毒水与铁锈的混合气味。
林小满蜷在后座，透过湿发缝隙，死死盯着沈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指骨分明，干净得过分。
袖口下，一小片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点。
“低血糖犯了？”他声音平稳，拧开保温杯。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
“吃点东西垫垫。”老王突然递来半袋被压扁的蛋黄派。
林小满接过，指尖冰凉。
包装袋上，苏玛丽慌乱中留下的油渍指印旁，几道细小的、不属于她的刮痕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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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真皮座椅紧贴着湿透的后背，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林小满蜷缩在越野车后座的角落，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车身颠簸，都让她紧绷的神经跟着一颤。车窗外，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织成一片模糊流动的水幕，将车内的世界隔绝成一个压抑、沉闷、充满无形硝烟的孤岛。
车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真皮座椅本身散发的味道混合着沈砚身上那股若有似无、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然而，更浓烈的，是一种铁锈般的、带着腥气的味道——那是他们鞋底和裤脚从疗养院泥泞血污中带上来的，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烙印，顽固地纠缠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
林小满死死低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像一层脆弱的屏障，试图隔绝前方那个沉默开车的背影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她的右眼依旧火辣辣地疼，视野模糊，但完好的左眼却如同受惊的猎物，透过发丝的缝隙，不受控制地、死死钉在沈砚搭在方向盘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指骨分明，修长而有力，掌控着方向盘的动作沉稳而精准。皮肤很白，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甚至显得有些过分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边缘圆润，透着一股属于外科医生的严谨和……冷漠。
然而，就在那熨帖平整、挽起到小臂的浅灰色衬衫袖口边缘下方——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小片极其细微、颜色暗沉、如同干涸锈迹般的红褐色斑点，就附着在那片冷白的皮肤上！
那痕迹很小，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像是不小心蹭到的颜料，或是……干涸凝结的血点？！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疗养院外瞬间消失的野狗群，满地狼藉的血污和毛发……还有他此刻袖口下这抹刺眼的暗红！所有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撞击、串联！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胃里翻江倒海！
“咳咳……”
一声压抑的低咳从前排传来。
林小满猛地回神，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收回视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沈砚微微蹙了蹙眉，空着的左手抬起，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的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唇色也淡了几分。
“抱歉，”他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平稳得可怕的调子，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可能有点着凉，加上……晚饭没怎么吃，有点低血糖犯了。”
低血糖？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借口……太拙劣了！在经历了疗养院地狱般的惊魂，目睹了他袖口下的可疑痕迹之后？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沉默。不能质问！不能暴露！老王沉重的眼神和那句“什么都别问”如同警钟在她脑中轰鸣。
只见沈砚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向副驾驶前方的手套箱。咔哒一声轻响，箱门弹开。他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巴掌大小的塑料药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个独立密封包装的、一次性的细长注射器！
药瓶？针管？！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要干什么？！给她注射？！还是……他自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要尖叫出声，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紧紧贴住冰冷的车门，仿佛那能给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苏玛丽也吓得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前排。
沈砚的动作却流畅而自然，没有丝毫停顿。他单手熟练地拧开药瓶的密封盖，用注射器抽出里面无色透明的液体。针尖在幽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寒芒。
然后，他并没有将针尖对准任何人，而是将注射器放在一边，又伸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拧开杯盖，温热的水汽带着一丝淡淡的、类似葡萄糖的甜味氤氲开来，模糊了他脸上那副金丝边眼镜的镜片。
他仰头，对着保温杯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那支吸满了液体的注射器，随手将它塞进了自己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的外套内袋里，动作随意得仿佛那只是一支普通的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解释，没有迟疑，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习以为常的平静。
“没事了。”沈砚放下保温杯，重新扶稳方向盘，目光透过被水汽模糊的镜片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雨夜。那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似乎也随着那几口水消失了。“一点补充剂而己。”
一点补充剂？需要用注射器？还放在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瓶里？！
林小满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到底在隐瞒什么？那袖口的血点，那瞬间“清理”掉野狗的手段，这可疑的注射剂……还有“回声计划”！他是不是……是不是和那个组织有关？！沈薇的死……是不是根本就不是意外？！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
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雨刮器的单调刮擦声，以及三人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
一首沉默得如同石雕、眼神深冷地盯着自己沾满泥泞双手的老王，突然动了。
他像是从某种沉重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没有看开车的沈砚，也没有看后视镜里惊魂未定的林小满。他微微侧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探手进自己那件同样沾满污迹、被野狗撕开大口子的外套口袋。
摸索了几下，老王掏出一个被压得严重变形、塑料包装袋一角甚至有些破裂的蛋黄派。那是苏玛丽在疗养院混乱中砸向野狗时，散落在地后被老王情急之下捡起塞进口袋的。包装袋上沾满了泥浆和可疑的暗色污渍，看起来狼狈不堪。
老王捏着那半袋黏糊糊、脏兮兮的蛋黄派，手臂越过中控台，首接递到了后座林小满的面前。
“丫头，”老王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折腾这么久，吓也吓饱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吃点东西垫垫。”
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林小满脸上，而是越过她，死死地盯着车窗外不断流淌的雨幕，眼神依旧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林小满无法解读的沉重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林小满和沈砚都微微一怔。
林小满看着眼前这袋沾满泥污、几乎不成形的蛋黄派，胃里本能地一阵翻腾。这玩意儿还能吃？老王他……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疗养院里苏玛丽用零食救她的那一幕？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暗示？
沈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目光锐利地扫了老王一眼。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冷意。但他并未出言阻止，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着老王那只递着蛋黄派、布满老茧和污渍、骨节分明的手。那手很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老王的沉默，他深冷的眼神，他此刻这看似不合时宜的举动……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刺破了林小满心中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迷雾。
老王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别慌，我在。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条船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弱的暖流涌上心头，瞬间压过了胃里的翻腾。林小满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和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刺得她肺叶生疼。她伸出手，指尖冰凉僵硬，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袋沉甸甸、沾满污渍的蛋黄派。
包装袋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带着泥水的湿冷。
就在她的指尖捏住包装袋边缘，准备收回时——
林小满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包装袋被压得最平整、污渍相对较少的一面。
惨白的车灯光线透过车窗，清晰地映照出塑料袋表面。
上面除了苏玛丽在疗养院混乱中留下的几个模糊油腻的指印外……
在旁边，靠近包装袋封口的位置，赫然印着几道极其细小的、新鲜的刮痕！
那刮痕很浅，却异常清晰，边缘锐利，像是被某种细小而坚硬锐利的金属尖端，比如……针尖，不经意间划过留下的！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放大！
针尖？！
她猛地抬头，视线如同闪电般射向前排沈砚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的那件外套！
那支装着可疑透明液体的注射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件外套的内袋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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