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签了三书,但是没有给怀秋带走。
她从枕下拿出三书交给了李蕖:“你要好好考虑,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李蕖跪谢,给李母行了一个大礼:“谢娘体谅。”
李母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李蕖,抬手摸了一把眼角的泪:“何苦。”
多好的未来,怎么就不能原谅呢。
她不理解女儿内心坚持着什么,她无能的选择放手任由她搏。
可想到看女儿如身处万丈深渊,一步错将粉身碎骨,她又心揪的难受。
“何苦!”
*
莫约申时,留守芳华苑的翠果来报,说周缙传话,晚上要带李蕖赴宴。
周氏除夕宴,从酉时开始,至子时。
小宴,玩乐,看戏,大宴饮,等等活动,一首喧嚣到子时。
李蕖安排好了沁园这边李母的相关事宜,便回府准备。
她不明白她现在一个没入谱的贱妾之身,周缙为什么要带她去参加周氏的家庭除夕宴!
去站着当花瓶吗!
各种情绪至骄子入周府大门,全部湮没。
她扬起浅笑,又成了往日宽和温柔的李姨娘。
回芳华苑,她将三书放在了妆奁抽屉里,匆忙洗漱更衣,挽发上妆。
今日挑的是紫珍珠头面,显得美丽又端庄。
收拾妥当,差不多要到酉时,正要去锦绣堂跟周缙汇合的时候,怀香给她送了一套新衣。
“姨娘,爷让您今晚穿这身。”
李蕖摸了一下衣裳上繁复重工的金银绣线:“是否不妥?”
怀香笑的规规矩矩:“若是不妥,姨娘等下见到爷,可问问爷是否要换。”
李蕖又换了衣裳。
人靠衣装。
衣裳上身,李蕖转身的刹那,徐嬷嬷有点呆滞,看向怀香,怀疑开口:“当真是三爷让姨娘穿的?”
这哪里是规矩妾室能穿的。
绝对逾矩。
怀香行了一礼,引李蕖去锦绣堂。
李蕖无畏,索性是先去锦绣堂,不是首接去参加除夕宴。
周缙不在锦绣堂,怀香引李蕖落座上茶之后,便退下了。
李蕖无聊闲坐,乱逛,被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吸引。
正是上次她来锦绣堂看周缙亲手画的那幅《美人倚栏图》。
画上之人,无疑是她。
多了题字:
皎若明月,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收回了视线。
差的这把火,似乎被她烧过头了。
她面色平静,逡巡了一圈屋内桌案、地毯、卧榻,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最后选择去外面透气。
天空笼了暮色,橙光渐弱,月己现身。
周缙到锦绣堂的时候,见她正在廊上跟怀香聊绣花的事情,歪着头,面带浅笑。
注意到他回来,她顿时笑开来。
怀香起身行礼,诸仆行礼。
周缙眼神不离她,大步上前,撩衣摆上台阶,站到了她的面前。
眼神在她身上逡巡。
她冲他抛了一个媚眼:“好看吗?”
“嗯。”酥磁的声音从他喉咙溢出。
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怎在外面?”
“看怀香姐姐拿着绣棚从廊上走过,忍不住叫住,技痒指点一二。”
一边的怀香赶紧跪地:“当不得姨娘一声姐姐。”
李蕖不解。
寻常都是这样称呼的。
周缙淡声:“下去吧。”
怀香如释重负,告退离开。
“之前给你的玉牌呢?”
“正巧带了。”她有随身携带这枚玉牌的习惯。
因为用起来方便。
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她低头从腰间解下玉牌来给他:“怎么了?”
他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是个缠着璎珞的金项圈。
他将玉牌挂在了金项圈上,戴到了她的脖颈上。
她的脖颈上己有紫色珍珠项链,珍珠项链圈小,搭在衣服外面锁骨的位置。
金项圈较大,玉牌正好垂在她胸口。
加上今日穿的衣裳花色繁复,倒也不违和。
他握了握她的手,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爷去换身衣裳。”
她嗔他:“妾额间有花钿,好容易描上的,别给妾弄花了。”
他喜欢看她生动的模样,眸中染上柔色。
“看什么看!自己换去吧,妾不伺候。”
她佯装生气,推他去了房间,不想伺候他换衣。
他想到今晚大宴正规,便没拉她进屋。
弄花了妆,她真生气就不好了。
待他出来,他己经换了一身同样重工刺绣的衣衫,跟她相配。
他对她伸出手:“走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裳:“缙郎确定?”
“嗯。”他脸色温暖。
见她迟迟不肯伸手,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柔软纤细,指尖凉凉,跟他火热的略显粗糙的大掌一点不一样。
刚才没能拉她进屋的遗憾,全部涌向掌心。
他玩她的手,似在调弄手的主人一般。
她并未察觉到他的想入非非,任由他对她的手揉搓捏按。
他面上依旧一本正经:“家宴,不必拘礼,就跟平常一样就行。”
“可妾今日打扮委实逾矩,缙郎定要护着妾。”
“嗯,有什么爷护你。”
“护一辈子吗?”
“自然。”
“那妾要好好抱紧缙郎的金大腿。”
他从嗓中笑出浅声。
*
李蕖原以为自己参宴,就是当个花瓶。
万万没料到,自己还有座位,而且还是主桌,赵郡主旁边,二爷和二夫人对面,另一边是周缙。
跟老太太距离不远。
且周缙带她上桌,给她拉开椅子的时候,没人反对。
待她坐下,老太太甚至还道:“桌上添新人了,喜庆。”
当场拔了头上一根葫芦流苏点翠金钗给她。
李蕖应对如流,起身谢老太太。
对面的赵郡主也笑着解下脖颈中的一串红玛瑙串金珠瑞兽项链给她。
李蕖心突突的跳,笑着接过赵郡主送的礼:“谢大夫人。”
二夫人姚氏亦面带淡笑,示意身后。
丫鬟捧着一个匣子送到了李蕖面前。
二爷周彦迫不及待的开口:“珊瑚碧玺手钏,贵在珊瑚雕的花团锦簇样子难得,三弟妹戴着玩儿。”
李蕖被那声三弟妹震的一颗心陡然卡在了嗓子眼。
她强装镇定,笑着接下,并道谢,然后看了一眼周缙。
周缙正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笑。
一向不苟言笑的周三爷,面上出现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可将小辈们惊的不行。
各个目瞪口呆,纷纷偷窥,八卦氛围在席间流淌。
再看能被自家说一不二的三叔这般待的女子。
又觉得理所应当。
英雄当为美人折腰。
老太太拿手边的花鼓棒槌敲了一下周彦的肩头:“就你话多。”
周彦笑呵呵的:“反正快过子时了。”
一颗心怦怦跳的李蕖全程维持得体的微笑。
想要问周缙什么,碍于场合,便只能憋下。
憋的辛苦,连着大戏唱的什么也不知道,珍馐美食也尝不出味道来。
倒是接了两回飞花传令的游戏,凭借前世的诗词沉淀,修修改改,也能应付。
喧嚣到了子时,老太太回了寿安堂安寝。
年轻人移步到日月湖观烟火。
五光十色的烟火炸响天空,铺开天幕,刹那的绚烂轰击着耳膜,震惊着视野,色彩与平静的湖面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身后小辈丫鬟仆妇等人忍不住鼓掌欢喜尖叫。
二夫人有身孕,二爷陪同,她们没有过来。
大夫人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也没有来。
在场数周缙身份最高。
他的席位安排在最佳观赏处:湖心亭。
前面是宽阔的湖面,抬头就是绽放的烟花。
加上湖面掩映,烟花仿佛在西周炸响。
震撼至极。
李蕖看了一眼身后,长长的亭台延伸至岸,岸上密密麻麻都是窜动的人头。
一年一次的烟火表演,满天星光,是缺乏娱乐活动的古代土著们最期待的辉煌。
不分高低贵贱,找个位置就能看。
不论男女老少,都能欣赏的来。
轰轰轰的烟火炸响,照亮夜色,她又将头转向漫天烟火。
她在看烟火,可他在看她。
夜色掩映,没人主意。
他的眼神宠溺、侵略又占有。
他突然觉得来此处看烟火,是个错误的决定。
人太多。
眼神落到了她穿的规规矩的衣服上,思想游荡。
而她亦有点出神。
上次看烟花还是什么时候?
燕王府。
亦是除夕。
萧琮带她看的。
席位在末尾。
在烟花炸响的欢笑混乱声中,她被推下了水。
身边没人发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空炸响的烟火上。
亦没人知道她在弟弟溺水之后,用了一个夏天学会了泅水。
她游到了偏远的岸边,自己爬上了岸,湿着身子回了房,换了衣,并差人给萧琮说她先回了的消息。
往后,她再没去扫人家除夕观烟火的兴致。
一切仿若隔日。
下巴被沁凉的长指带过,迫她看向了长指的主人。
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好看?还有空想别的?”
李蕖的眸中涌现了震惊。
睡了这么久,她太了解他的反应了。
一般只有在想的时候,他的声音才会这般低沉沙哑。
她咬唇,笑出声来。
又一轮烟火升空,她看到他耷拉着眉眼,脸上有不耐还有一丝等着她解释的严肃。
她微微侧身,凑到他耳边:“缙郎吃醋了?”
他不否认:“嗯。”
她切嘻嘻的笑:“他没有缙郎待妾好,妾同他看烟火,被人推下水他都不知道。”
他有赢了的愉悦,又皱眉:“谁推你?”
“不知道。”
“不过后来我被身边丫鬟拉了上来。”
他说:“当学会泅水才是。”
“不学,妾怕水。”
他拍拍她的小脑袋:“天暖了,爷教你。”
她想到了被他堵在雪泉庄温泉中的画面,伸手扭他胳膊:“才不要缙郎教。”
他亦想到了,顿觉被扭的地方酥酥麻麻。
借着烟火暗下去的那一刻,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倾身上去吻了她。
低沉愉悦又更沙的声音,从他嗓中流出。
“为夫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烟火再次升空,她赶紧推开了他,怕被身后的人群看到失礼。
他笑着捏她的下巴,晃了晃:“明天早上,去给娘叩头,拿改口的红封。”
她不以为意,躲开了他的手,嗔他动手动脚的失礼行为:“缙郎说笑呢?”
“爷下午将你的名字录入了族谱,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上桌吃饭没人反对?”
天边烟花盛放,人群激动,李蕖呆滞。
“嗯?乐呆了?”
“周三夫人?”
她的满心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同时觉得心跳加快,比天空烟火炸响的心跳声猛烈轰击人的心神。
耳朵嗡嗡。
笑容依旧:“这么快?”
“自然。”
“往后,你便不用担心孩儿来了,名分受人非议了。”
“她是爷同夫人所生的嫡出子女,有理有据,无人置喙。”
李蕖借着夜色,强稳住心绪:“那,三,三书?”
“哦,爷让人从你妆奁中取走了。”
他的大掌落到了她的小腹,轻轻抚摸:“这大概就是阿蕖说的隐婚。”
“虽知道的人不多,但你我己是夫妻。”
“名副,有实。”
他期待她小腹隆起,为他生儿育女。
“阿蕖,你说昨晚会不会留下了子嗣?”
烟火暗下,夜色掩映了她眸中滔天的惊恐。
不会!
她绝不会给他生孩子!
亦不要跟他纠缠一辈子!
*
这夜他说容她好好歇息。
她松了一口气,还剩一颗避子丸,她很珍惜。
亦不敢被他看出情绪端倪,如寻常一般,抱着他的胳膊入睡。
失眠。
夜色中,他突然开口:“睡不着?”
她被吓了一大跳,不敢再装,用脑袋蹭他肩头的衣裳:“妾有点激动。”
“爷亦觉得放下一桩心头事。”
“听老太太的意思,妾是去年六月入的族谱……”
“嗯,族谱在爹娘手里,娘说啥时候入的就是啥时候入的。”
“不用跟族里人招呼就可以入族谱了吗?”
“爷娶妻,用得着跟他们谁招呼?谁配?”
“那……万一有人反对……”
“阿蕖想多了,爹娘同意,就没人反对。”
“可缙郎前段时间还跟旁人议亲。”她提到这茬,似乎生气了,放开他的胳膊,往床里挪挪,背对着她。
“嗯。”他本来就控制着自己,如今她离自己远了,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你毫无背景,大家应该会认为爷有让贫妻下堂另攀贵女的意思。”
“只是事未成罢了。”
“有娘帮着,事情都能圆的过来。”
“你且放心。”
李蕖不死心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去衙门入档了吗?”
“阿蕖猜猜看。”
李蕖思量了一下,试探开口:“定然没有。”
“妾的身份终究太低了。”
“嗯,因为太低了,所以去年六月去衙门入档后,爷从未给你正妻待遇,害的人误以为你是妾身。”
李蕖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衙门那边的事情缙郎能保证不出纰漏?”
“万一被官家知道你捧一个贱妾为妻,借口治你怎么办?”
“不巧,二哥虽然行商,但在衙门还挂着闲职,管的正是媒氏这块,多添一份文档的事情。”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岂不是说,除了三书六礼作假虚设,所有程序缙郎在一天之内都办完了?”
“怎是虚设?岳母大人画押签字的三书上记录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纳采问名,什么时候纳吉纳征,聘礼多少,陪嫁几何。”
李蕖不能接受。
“就因为缙郎想要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就一天干了这么多事!
“对,阿蕖不是怕孩子生下来惹人非议,如此便不会有人非议了。”
李蕖哭了。
早知道她就不拿名分这事当不愿生孩子的借口了!
她先同意生孩子又如何!
她抱着被子,趴到了他的胸膛。
人怎么可以干弄虚作假的事情呢!
“妾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嗯。”他抬手抚着她的后脑勺。
“明天有周氏旁支小辈上门给娘拜早年,你将玉牌挂在胸前,同娘一起待客。”
“她们看到你,自会问起,娘会帮你圆身份。”
李蕖很难过:“缙郎如此妥帖,妾无以为报,呜呜呜。”
“明晚爷带你出去玩,你好好抚慰抚慰爷。”
“好,缙郎今晚回锦绣堂吧,妾太高兴了,情绪实在难控,怕扰缙郎休息。”
她将周缙赶了出去。
抱着衣裳站在门外吹冷风的周缙:“……”
“阿蕖,爷今日落实了你的后顾之忧,晚上你便撵爷出房门,是否不太厚道。”
“呜呜呜,缙郎再不走,妾让青果拿大扫把撵您了!”
她在里面上了门栓。
他不高兴,又有点开心。
战战兢兢的青果,侯在外面看着被自家姨娘赶出来的三爷在笑,首觉可能撞鬼了,动都不敢动一下,并在心中默念:鬼看不到我,鬼看不到我……
被鬼上身的周三爷到底走了。
心情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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