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是铮姨娘老姐姐的。
李蕖用一百两买下,让她在船上挂上一对白灯笼。
船上有她让那个老姐姐带出府的包袱。
那老姐姐得了她的银钱,她送的东西,以及她的取命警告,对她的要求无有不应。
李蕖不敢耽搁。
刚缓过来一点,便起身。
将包袱从那位老姐姐说的位置拖出来。
打开,检查东西,确认没被动过,抓紧换衣,擦发,化遮掩容貌的妆。
大量消耗体能后,心脏频率加快。
李蕖的胳膊有点抖。
对着镜子,好几次画眉手都有点重,气的她使劲打了几下自己的手。
好不容易将遮颜的妆容画完,她立刻找出粗布头巾,将头发裹入。
弄完,她从一个漂亮的年轻妇人,变成了一个皮肤蜡黄长痦子的粗衣丑妇。
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裹,她欲出乌篷船。
手指将要碰到乌篷船的帘子,外面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喝问声。
“有没有看到落水的人!”
“大白天的都在睡觉,谁他娘的睁眼看水鬼哩!”
“嘴巴放干净点,睡什么睡,都起来,官差查验!”
“诶哟,原来是官爷啊,留下销魂哩!”
风吹动帘子,沾到了李蕖的指尖。
李蕖似是触电一般,猛地缩回。
她没想到官方这么快就出动了。
“都他娘的起来,船头船尾的看看,夹缝找找!”
官差们火气突然大起来。
外面动静蔓延很快,李蕖注意到了她上船时弄的水渍。
“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万一冲到这边咱们没发现,上头追究,不死也要废!”
“找仔细点!”
船上挂一个白灯笼,代表花娘有病不接能接客。
干这行生病,同行都避之不及。
李蕖现在这个乌篷船挂了两个,几个官差都嫌弃。
最后,领头的官差上前撩开帘子。
李蕖擦最后一块水渍的手一收,惊恐的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马上低下头跪伏在地上。
官差头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丑妇,眼神在简陋的一眼望穿的船舱看了一眼,放下帘子就走。
李蕖吞了一口唾沫。
官差们一通检查,并未发现落水之人的踪迹。
大喝:“如有看到落水女子,速速上报,赏银千两!”
“瞒报至死者,你们全部都要连坐陪葬!”
“心怀不轨者,连坐凌迟!”
花娘们应声:“好哩好哩!”
“官爷慢走!”
“官爷晚上有空来玩啊!”
官差们重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花娘们吆喝互问的交谈声响起。
李蕖伸出手指,微微挑起了帘子。
眼神扫了一眼沿岸搜寻的官差,又转向了湖面。
湖面上,来回穿梭着小船。
连心湖的寻搜也开始了。
李蕖拿上包袱,掀帘子出舱,一路踩着连在一起的乌篷船船头,速速朝岸去。
身后有人传来懵圈的发问:“她谁呀?”
“不认识哩?”
“你见过没?”
“没啊?”
“诶,这船怎么挂两个白灯笼哩?”
无视身后之人的议论,李蕖迅速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
今日的河州注定平静不了。
河洲大狱被闯。
林笑聪被带走了。
周奉舔了一下唇,搓着脸:“威武侯府嫡出七公子来河洲做客,岂能怠慢!”
“来时相迎,走时当践行!”
“备酒,咱们去城门口送他一送!”
*
此时,河洲一处不起眼的巷道中,林笑聪气质温雅的站在那儿,衬托的同行之人鬼祟至极。
“十西公主出嫁了没?”
北衙禁军协都统曹光砾正在眺望街道:“我们刚从大狱出来,怎么街上就有这么多巡卫?”
“你这么重要吗?”
曹氏亦是勋贵,他们算是同一个圈子的熟人。
曹光砾的大兄曹见,任职国医署,得到国医署署长指点过用针,跟林笑聪见面时客气的互称一句师兄弟。
林笑聪好脾气的微笑:“十西公主还没出嫁吗?”
“不对劲,难道是郑公那边出事了?”
林笑聪的微笑淡了两分:“所以,十西公主还没出嫁。”
“诶,来了!在对面!”曹光砾转头看了一眼林笑聪。
“咱们今天出河洲。”
林笑聪执着他的问题:“十西公主呢?”
“林公子放心,十西公主待嫁宫中,正在等您回去。”
林笑聪转身:“本公子觉得河洲大狱甚好。”
“不行。”曹光砾一把抓住了林笑聪的胳膊,“公主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初二!”
“那花羊公子还喜欢你呢,你逃去宫中做什么禁卫!”
曹光砾想杀人:“花羊他娘的是男人,老子大好男儿岂能跟他搞断袖!”
“那你去尚公主。”
“老子不配!”曹光砾劝,“反正你不入仕,只是一个大夫。”
“尚公主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林笑聪礼貌微笑:“你大兄也不入仕,让你大兄去尚公主。”
“那不行,公主看不上我大兄。”
曹光砾抽空对着对面的下属打了一个手势。
对面背着郑御史的人点头,然后转身入了巷子。
“我不回去。”林笑聪轻而易举的摆脱了曹光砾抓着他的手。
“不走不行,河洲不能呆。”
林笑聪看向曹光砾:“发生什么事情了?”
曹光砾知道林笑聪武艺不弱,自己强扭不走他。
便也不瞒。
“唐氏借和周氏联姻之机,欲对周氏一脉瓮中捉鳖。”
“时间就定在今日,现在株洲恐怕乱起来了。”
林笑聪面色一肃:“周唐联姻不成功便成仁,周缙岂是蠢货不知防备!”
“这么浅显的道理满朝文武谁看不出来!”
“更别提周氏在南地经营了三百年!”
曹光砾颇为无奈:“不管成败与否,南地肯定要乱了。”
“我的任务就是将你和郑公救回京。”
林笑聪的脸色难得郑重:“官家怎突然对周氏动手?”
曹光砾:“官家过了这个冬,身体更差了。”
“我来之前,隔了十天没有上朝。”
“周氏是萧氏身上的脓疮,官家岂能甘心……”
“没人谏言阻止?”
“太子阻止了,却被官家申斥,说是无志窝囊,差点当堂废太子。”
林笑聪觉得官家疯了:“北有燕地,南有周氏,官家龙体有恙,怎可起动摇国本之心。”
“还不是桂党谗言惑主,只知道顺着官家的心思谄媚。”
“西皇子背靠桂党野心勃勃。”
“你现在回去正好,牺牲你的美色,诱惑一下西皇子的亲妹子十西公主。”
“打入桂党内部,替太子扫清前路。”
林笑聪照着曹光砾便是一脚,被曹光砾躲开了。
眼瞧林笑聪不为所动,曹光砾祭出杀招:“快点,再不走你养在春棠园的小娇娘,要被十西公主发现了!”
林笑聪跟上:“你怎知这事?”
“整个国医署都知道,就是不知能瞒十西公主到几时。”
“怎么整个国医署都知道?”
曹光砾看了一眼林笑聪,眼神瞟了一眼林笑聪的头顶。
隐约觉得有绿光闪现。
“是你拜托齐年照顾你那小娇娘的?”
齐年,字青柏。
“是。”
曹光砾:好绿,好刺激!
“你怎么想到让齐年照顾你那小娇娘的?”
“青柏师弟出身微寒,朋友不多,闲。且他性子温吞,极易相处。”
“你那小娇娘很心善,齐年体弱,她很照顾。”
曹光砾觉得他暗示的很明显了。
林笑聪却一点没领悟,道:“蓉蓉是极善之人。”
曹光砾:“……”
“河洲的草似乎比京城绿。”
“有嘛?好像有点。”
曹光砾:“……”
林笑聪:“你那什么眼神?”
“咳,没什么,就是有点想要吃绿叶菜了。”
“早膳不合口味,我也有点饿,一起?”
曹光砾放弃了暗示。
*
两人顺利出城。
曹光砾的下属胡玖在城外翘首以望。
秋蝉在喂马。
秋蝉很惆怅。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京了呢?
公子和二姑娘见面怎么办!
没人理解他的惆怅。
曹光砾和林笑聪一现身,胡玖便迎上前对曹光砾行礼:“大人,小的探到有人对周三夫人行刺。”
林笑聪耳朵一动。
周三夫人不是蓉蓉的三妹吗。
曹光砾:“难怪城中巡卫森严。”
“不管。”
“先脱身再说。”
胡玖扛起了刚回过神的郑御史上马:“委屈郑公,百里外有人接应,到时候您坐马车回京。”
郑御史:“你真的不是我家那婆娘派来的吗?”
“老夫……老夫这把老骨头,如何经得住如此颠簸?”
胡玖:“……”
曹光砾也上马。
剩下林笑聪,他到了秋蝉面前。
“他们不会伤害你一个小奴,你去打听一下周三夫人的情况。”
“待周三夫人安全,你再回京。”
秋蝉吞了一口唾沫:“公子,奴才其实……”
“幸苦,回去本公子就将秋茴配给你做妻。”
“不是,奴才其实有件事……”
“难道你喜欢秋菊?”
“那还是秋茴姑娘吧,如果她愿意的话。”
“去吧,本公子先回京一步,注意安全。”
“公子,奴才其实有件事想要跟您说。”
“说。”
“就是……”
秋蝉正欲吐出真言,河洲城门处突然传出鼓声。
待鼓声停下,军士于城门齐声高喝。
“薄酒为林七公子践行,为郑公践行!”
“二位永远是我河洲周氏座上宾!”
一遍一遍的重复,喊了三遍。
声音洪亮 ,震荡荒野。
郑御史坐在胡玖怀中喝骂:“周贼怎敢行此挑拨离间之计。”
“我等无功而返,本就失职。”
“如今被摆一道,官家岂能不疑心我等倒戈周氏!”
城门上,周奉高举酒坛,仰头灌了一口,提着酒坛,对着林笑聪的方向龇牙笑。
“欢迎林公子再入河洲。”
距离有点远,但林笑聪目力极佳,看清了口型。
周缙阴他魏武侯府!
林笑聪脸色难看,上马,看向秋蝉:“你刚才想说什么事情?”
秋蝉看自家公子难看的脸色,下意识摇头:“没什么事情。”
“那你在这打探消息,有了消息再回京。”
“是,奴才送公子。”
林笑聪等人打马而去。
此行,南地对他们礼遇有加,过关不卡,送食送水,照顾殷勤。
秋蝉盯着自家公子远去的背影,满嘴苦涩。
“公子,奴才想说,二姑娘对您有情的那些话,那些事,都是奴才杜撰的。”
林笑聪没听到,他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往京城奔。
陷入网恋的男人,心中如被蜜糖裹住了,期待见面,又害怕见面。
甜,兴奋,且紧张。
*
同样紧张的还有李蕖。
她刚从寄养大枣的地方将大枣牵出来,河洲城戒严了。
只许进,不许出。
大枣见到李蕖很高兴,哕哕的用头蹭李蕖的肩膀。
它身上之前被人企图驯服落下的外伤己经痊愈。
毛光水滑,漂亮至极。
李蕖拍拍它的脑袋:“等会儿出城,就使劲跑。”
“哕哕~”
它动了动蹄子,蓄势待发。
街道戒严,官府巡逻。
她突然听到了城门传来了鼓声。
刹那间,李蕖心脏骤停,僵住了脚步,抓紧了缰绳。
然后就传出了军士的高喝。
是为林七公子和郑公践行的。
瞬间,她又活了过来。
明白了草木皆兵的含义。
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她继续朝她的目的地前进。
离开连心湖去接大枣的中途,她又换了装束,是个丑仆。
帮主人牵回千里马的丑陋仆从,寄养的人并未怀疑。
至北城门,她拿出了周缙之前给她的玉牌,压低声音:“请让行。”
心跳加速,怕被揭穿。
守卫上前接过玉牌,玉牌雕刻周氏图腾裹着一个令字。
反面是个缙字。
南地官层无人不知其代表周缙。
但眼下周氏老太太亲自下令戒严全城,守卫不敢放行,拱手一礼:“有上官在城门,烦请稍等。”
李蕖面上无常,心中却捏了一把汗。
就在此时,一脸生无可恋的秋蝉牵马入城。
他无精打采,魂游天外,跟李蕖相错而行。
守卫回来,将玉牌双手还给了李蕖,并恭敬的伸出双手。
“烦请出示过所和户籍。”
李蕖心跳如雷。
从怀中掏出了过所和户籍。
这是萧琮给她的。
藏在镶金红木匣子里的那两张纸。
她不知道是否能用。
但眼下,唯有一搏。
轰轰轰的心跳声震耳发聩。
守卫仔细辨别。
李蕖内心备受煎熬。
户籍上是个三十五的中年妇人,与她现在装扮相符,并无纰漏。
就在李蕖决定开口问是否有不妥的时候,对方双手将过所和户籍送还,对着身后招手:“放行!”
后面守卫让开路。
李蕖强压情绪,牵着马出城。
待出城后,立马上马,头也不回:“大枣,跑!”
马儿嘶鸣,扬蹄狂奔。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扬起笑脸,朝北而去。
至此,她完成了遁走的第二环节,离开河洲。
此行目的京城。
路途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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