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还飘着细细的雨，打在叶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兰多因烧的不那么厉害了，他从梦中睁开眼，捷雅在旁边叹气，有人在走动，声音停在了床边。
模糊的视线里，兰多因对上了凯尔那张带着些许慌乱的眼睛。
“你醒了？”
凯尔的声音干涩，像粗糙的砂纸在摩擦。
他的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药汁在碗边上留下白沫，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刺激着兰多因的嗅觉。
高烧的余烬仍在脑中闷烧，带来沉重的钝痛和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混沌的迷雾己经散去大半。
他看清了凯尔眼底那抹掩饰不住的慌乱，也看清了自己正躺在营地的木床上，身上盖着带着汗味和草药气息的薄被。
“嗯……西南角那边怎么样？”
兰多因挣扎着要起身，被靠过来的捷雅扶了起来。而凯尔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手中还端着那碗有些烫手的汤药。
蓦的，他好像刚刚回过神来，眼神首首的盯着兰多因看。
“你……会去吗？”
他干涩的问着。
连带着那双布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兰多因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怕错过什么似的。
在他开口后，捷雅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不可置信，她看着凯尔，脸色阴沉了下来。
卡尔好像并不在意捷雅的脸色，脸上扬着笑，把那碗药递到了兰多因手里。
只是那笑多少有些勉强。
“……什么？”
兰多因接过那碗药，眼神中带着惊疑，疑惑的看着凯尔。
“我说西南角……你会去的吧？应该……绝对吧……”
凯尔看着兰多因，有些苍白的说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急切，仿佛兰多因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你……上次……”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的闭住了嘴。只是眼神祈求的看着兰多因。
“冷静……凯尔。”
捷雅沉着脸站在一旁，手中摸索着金灿灿的摩拉币，眼神并未分给凯尔分毫，而是转头望向窗外，看着绵绵密密的细雨。
“这事你说了没用……他自己会决定。”
伴随着捷雅的冷笑声，兰多因对上了凯尔那双褐色的眼睛。
后者有些急切的抓住兰多因捧着药碗的手，眼神中带着恳求，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事。
“你先冷静，凯尔大哥。”
兰多因轻轻挣开凯尔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药碗里的液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晃出几滴，溅在凯尔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那几滴药汁像滚烫的油，烫得凯尔猛地缩回手，灰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晃动，遮住了他瞬间扭曲的表情。
“我......”
凯尔的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又哽住了。
他站在那里，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兰多因，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捷雅终于转过头来，银白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她手中的摩拉币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被紧紧攥在掌心，边缘几乎要嵌入皮肉。
“凯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去检查下游的拦沙坝。现在。”
这不是建议，而是不容违抗的指令。
凯尔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的目光在捷雅和兰多因之间游移，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了兰多因一眼，然后低着头，拖着脚步离开了木屋。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兰多因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深褐色的药汁表面映出自己憔悴的倒影——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还有那双......翠绿得异常的眼睛。
药汁微晃，那倒影便扭曲变形，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乱。
“喝了吧。”捷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虽然苦，但对退烧有奇效。”
兰多因点点头，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那味道比他想象的还要苦涩十倍，像无数细小的针在舌头上跳舞，刺激得他几乎要呕吐。
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终于将药全部咽下。
“谢谢。”
他哑着嗓子说，将空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捷雅没有回应，只是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木窗。
潮湿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冲淡了屋内浓重的药味。
细密的雨丝斜飞进来，在她银白的发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凯尔不对劲。”她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几乎是自言自语，“从你弟弟离开那天就不对劲。”
药汁的苦涩在舌尖久久不散，捷雅的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不对劲？”他轻声重复，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他……做了什么？”
捷雅沉默了片刻，银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转过身，灰褐色的眼睛首视着兰多因。
“西南角的塌方。”她缓缓说道，“凯尔坚持要去查看，甚至在你高烧不退的时候。我拦住了他，但他……很焦躁，像着了魔一样。”
兰多因的心跳加快了。
西南角——又是西南角。多托雷的地图，凯尔的异常，灰白色的土壤……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地方。
“他看到了什么？”兰多因追问道，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嘶哑。
捷雅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他不肯说。只是反复提到‘紫色的纹路’，说‘必须再去看看’。”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就像刚才那样。”
兰多因的指尖微微发冷。
如果凯尔真的发现了什么——
“我要去西南角。”他突然说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捷雅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你疯了吗？高烧刚退，外面还在下雨！而且凯尔的状态明显有问题，那里可能很危险！”
兰多因抬头看着她，翠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如果那里真有什么异常……可能关系到整个下游的安全。”
捷雅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两人僵持了片刻，最终她松开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至少等雨停。”她妥协道，声音里带着无奈，“而且……我和你一起去。”
兰多因点点头，重新靠回床头。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但天空依然阴沉。他望着那灰暗的天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雨势渐弱，细密的雨丝化作零星的水滴，从屋檐滴落。兰多因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着空药碗的边缘。
捷雅站在窗前，银白的发梢仍挂着细小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凯尔他……”兰多因低声开口，嗓音仍带着高烧后的沙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捷雅没有立即回答。
她轻轻着手中的摩拉币，金属表面反射出微弱的光。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但他这几天……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兰多因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想起了多托雷留下的地图，想起了那些被标记的紫色纹路，想起了凯尔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癫狂的眼睛。
“西南角……”他喃喃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捷雅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角落的木柜，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包裹在布巾里的东西。
她走回来，将布巾展开——里面是一小块灰白色的土壤，表面蜿蜒着几道诡异的紫色纹路，像是某种活物的血管。
“凯尔偷偷带回来的。”她低声说，“我昨晚在他口袋里发现的。”
兰多因的呼吸一滞。
他伸手接过那块土壤，指尖触碰到表面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刺痛感顺着皮肤蔓延上来，像是被细小的电流击中。
他猛地缩回手，土壤掉落在床单上，紫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仿佛在呼吸。
“这……不是普通的土壤。”兰多因的声音有些发紧。
捷雅的眼神凝重起来。“我也觉得不对劲。”她低声道，“凯尔从西南角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神经兮兮的。”
“怎么说？”兰多因抬头看向捷雅。
捷雅点头，眉头紧锁。“他不肯说清楚是什么，只是反复念叨着‘紫色的光’、‘地脉的歌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兰多因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多托雷临行前那句平静的“多保重”，想起他在地图上精准标记的位置，想起凯尔近乎哀求的眼神——“你会去的吧？”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我们必须去西南角。”兰多因坚定地说，掀开被子站起身，尽管双腿仍有些发软，“现在就去。”
捷雅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头。“好。”她转身从墙上取下两把短刀，将其中一把递给兰多因，“带上这个。”
兰多因接过短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窗外，雨己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潮湿的风迎面扑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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