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跪在大殿中央，一年的行役没有让他萎靡不振，可如今他的脊背，比劳作时还要佝偻。
大王小乙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如刀，将他一片片凌迟。
"你可知罪？"
子昭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妻子——那位曾以琴音抚慰他丧母之痛、可在灯烛下话古今的贤妻，己经不在了。他回来了，却没见到最后一面。
"儿……"他刚开口，便被小乙厉声打断。
"你弃我的王令不顾，只为看一具尸首！"
小乙猛地拍案，震得殿上烛火摇曳，"你是我下一任王储，不是莽夫！你可知这一举动，毁了我的筹谋？"
子昭跪着，不躲不闪。他确实该死——若非他意在王位，离开了殷都。也不至于此。
"儿……有罪。"他沙哑道。
小乙冷笑一声，甩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冰冷至极的命令——
"你想好，我不止你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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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郊外墓园。
寒风刺骨，纸钱灰烬随风飘散。子昭独自跪在妻子的坟前，身旁只有一壶冷酒、与一把琴。
"你说过，要等我回来，要和我一起看星星。"他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墓碑上她的名字，"可你连最后一眼都不肯看我……"
酒水泼洒在坟前，如同血泪。
忽然——
"咔嚓。"
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清晰。子昭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踏着落叶而来。
好萤。
她穿着素色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手里捧着一盏小小的青铜灯。见他望来，她微微一福，轻声道：
"公子节哀，我来送嫂嫂一程。"
子昭怔住。
好萤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风头正盛。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己经失宠于大王了。可自从妻子死后，子昭失势，朝中无人敢接近他，她却……
"你不怕？"他哑声问，"我己热闹父王，若知你踏足此地，必罚你。"
好萤轻轻放下青铜灯，火光摇曳，映得她眸中似有水光。
“我怕。怕失去刚捂热的军权。”她坦然承认，"可我更怕……若是不来的话，嫂嫂一个人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墓碑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姜戊氏的脸。
“嫂嫂是个好人。”她低声道，“上次回来，我偷偷告诉她自己偶有噩梦，她曾教我弹琴，说'乐声能让人忘却战场的血腥'……我笨手笨脚，总弹不好，可她从不嫌弃。"
子昭喉咙发紧。
好萤祭奠完毕，转身看他，眸中竟无半分怜悯，只有平静的关切。
“公子，日子还长。”她轻声道，“别让嫂嫂在地下还惦记你。你要好好活着。”
风卷起落叶，掠过她的裙摆。她向他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却坚定。
子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年前分别时，妻子说的话——
"好萤是个好姑娘。"
原来……她早知自己活不久了。
青铜灯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像一只不肯熄灭的萤火虫，照亮这片冰冷的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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