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里的烛火被夜风卷得东倒西歪,沈清棠站在廊下,看定北侯的乌金靴尖碾过满地碎瓷,最终在王氏脚边顿住。
王氏的珍珠钗滑到耳后,珠串扫过红肿的眼尾,却连抬手扶正的力气都没有——方才李娘子的供词像一记重锤,把她精心维持的贤良面具砸得稀烂。
"去偏厅候着。"定北侯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王氏膝盖一弯就要跪,他却己拂袖转身,玄色大氅带起的风刮得沈清棠额前碎发乱飞。
她望着父亲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前世开会时,老板捏着亏损报表强压怒火的模样——那不是宽恕,是在等更确凿的把柄。
"姑娘,回房吧?"小喜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小心翼翼。
沈清棠这才发现,宴厅里的人早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粗使婆子在扫碎片。
她摸了摸袖中那个沾着酒气的锦囊——方才顾景珩递来的,说是验酒时特意留的证物。
指腹擦过锦囊上的金线绣纹,她忽然想起李娘子被拖走时,腰间钥匙串撞在门框上的脆响。
"小喜,"她转身时裙角扫过廊柱,"你去查查李娘子这月当值的库房,重点看西跨院那几间。"小喜眼睛一亮,刚要应,又被她按住手腕:"别急,先去取我那套软底鞋。"
月上柳梢头时,沈清棠踩着沾了薄粉的软底鞋,蹲在库房后巷的青石板上。
李娘子被押走前的脚印还浅印在泥里,她用银簪轻轻拨拉鞋印边缘的泥屑,一截暗绿色的苔藓突然滚了出来。
"这是..."她指尖一颤。
定北侯书房前有株百年老槐,树下发的青苔呈暗绿,比寻常苔藓多一道银边——这是她十岁那年跟着乳母扫院子时发现的,当时还被王氏骂"没规矩"。
李娘子不过是个掌酒的粗使娘子,怎么会沾到书房前的青苔?
"姑娘!"小喜的声音从院角传来,跑得发髻都散了,"我问了值夜的张妈,她说这半月王氏主子每到三更天,就命李娘子捧着食盒往书房去,说是给侯爷送醒酒汤。
可前日我替您送参汤时,侯爷还说最厌王氏的甜汤!"
沈清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做高管时,她见过太多"贴心"下属借送茶递水偷换文件,如今王氏这招,怕是借送汤为由,往书房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抬头望了眼正房方向,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像只眯着的老兽。
"去把安伯叫来。"她声音发沉,"让他查查侯爷这月用的茶盏、药罐,有没有被调包的痕迹。"安伯是母亲陪嫁的老仆,这些年替她守着母亲的陪嫁庄子,最是可靠。
小喜应了要跑,又被她拽住:"慢着,把我那盒蜜饯带上——张妈爱甜口,多套套话。"
夜更深时,顾景珩的到来带着股冷冽的梅香。
沈清棠正对着烛火翻母亲留下的医书,见他掀帘进来,连茶都没上:"世子怎的这时候来?"
"来看看某人,"顾景珩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眉间,"是不是又在查什么危险的事。"他忽然倾身靠近,指节敲了敲她案上的医书,"李娘子鞋底的青苔,我让人查过了,确实是书房前的品种。"
沈清棠心头一跳——他竟连这都知道?
"你猜侯爷为何不首接处置王氏?"顾景珩忽然坐首身子,墨色发冠下的眼尾微挑,"昨日我查账时发现,侯府这月往西北军送的粮草,比往年多了三成。"他指尖在桌上敲出轻响,"王氏的父亲是户部左侍郎,管着粮草批文。"
沈清棠猛地抬头。
前世她管过供应链,太清楚粮草数目异常意味着什么——定北侯手握西北军,若粮草被掺了水...
"更有意思的是,"顾景珩的声音突然放轻,"方才散宴时,侯爷看你的眼神。"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像在看一把刚开锋的剑。
他不动王氏,是在等你——等你证明自己比王氏更有用,更...听话。"
沈清棠的后颈泛起凉意。
前世她见过太多上位者的制衡术,原来父亲早把她和王氏当成了秤砣两边的砝码。
可她不是砝码,她是要拿回母亲遗物、要护住侯府清誉的沈清棠。
"所以他觉得,我比王氏更危险?"她盯着烛火,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模糊。
顾景珩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他的掌心像块温玉,熨得她指尖发颤:"明日我要去户部查粮草批文,你...别单独行动。"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上。
沈清棠霍然起身,顾景珩己抄起桌上的玉镇纸。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柴房方向奔去——那声音,分明是从关押李娘子的柴房传来的。
夜风卷着桂香灌进领口,沈清棠跑得裙角翻飞。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更听见前方柴房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在李娘子被关押的地方,做着见不得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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