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禾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耳朵却捕捉着村妇们在不远处闲聊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韩家那个傻子韩庆文，最近天天在家里看着那小寡妇，生怕她跑了。”
“可不是，老听见那小寡妇半夜里哭，瘆人的慌。”
“我看啊，这小寡妇早晚得跟了她这小叔子，整日里就这叔嫂俩在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寡妇还盼着嫁到裴家去呢，我看不大可能了。”
沈穗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这都好几日了，这李曼雪还没从韩家逃出来？
也太没用了吧！
转念一想，那韩庆文虽然是个傻子，但到底常年干活，身体素质可能比一些脑子健全的人还强。
韩婆子虽然年迈，但韩庆文超级听她的话。
家里一个将，一个兵，李曼雪一个饭都吃不饱的，跑不掉也理所当然。
如此，还怎么让她去裴家搅弄风云呢？
“大傻子，打媳妇儿！媳妇儿跑不了，留下生儿子！”
门外一群小孩子吵吵闹闹地跑过去，齐刷刷唱着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顺口溜。
沈穗禾眼珠子转了转，喊住了那群孩子。
“你们从哪儿学顺口溜？”
“不知道啊，都这么唱呢！”
“好像是柱子传出来的，他说他娘让这么唱的。”
一个好像知情的孩子说道，他说的柱子，应该就是李曼雪的儿子韩柱。
原本沈穗禾是真的怕李曼雪认命了，毕竟人在饥饿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认命的。
这一点，她在上辈子深有体会。
不同的是，李曼雪被关起来，每天都有饭吃。
而她，是连一口水都没有。
裴洛川本就是奔着饿死她的目的去的。
李曼雪传出这些顺口溜，应该就是想让大队上心，可韩婆子不是好惹的，李曼雪本人又没办法出面，估计大队是不会主动管这闲事儿的。
“你们等我一下。”
沈穗禾进屋拿了一把糖，笑着将糖块分给他们：“姐姐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帮姐姐传个话，好不好？”
孩子们含着糖，用力点头。
“你们去韩家附近玩的时候，跟柱子说一声，就说裴长旭打算来救他娘，裴长旭在县里缝纫机厂上班，可威风了，以后柱子就能跟着李曼雪，天天吃肉穿新衣裳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有糖吃，让他们说什么都愿意。
“记住了吗？声音要大一点，让韩庆文能听见。”沈穗禾又叮嘱一句。
孩子们一哄而散，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裴长旭来接柱子娘”、“吃肉穿新衣”。
沈穗禾看着他们跑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她很清楚，小孩子传话，十句有八句会走样。
但她要的恰恰就是这份走样。
“裴长旭”、“缝纫机厂”、“抢媳妇”，只要这几个关键词能断断续续地传到韩庆文那个憨傻的脑子里，就足够了。
韩庆文的脑子处理不了复杂信息，但这种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词汇，会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他总会将此事闹大的！
果然没几日，村里就传开了，说裴长旭早晚都会把李曼雪抢走的，韩庆文坐不住了，跑去裴家堵了裴长旭好几次，可惜都没见到人，也没闹起任何波澜。
沈穗禾有些疑惑，莫非，裴长旭早就猜到韩家会找他麻烦，所以躲到厂里去了？
韩婆子只想将李曼雪关在家里，关于名声什么的，她完全不在乎，所以突破点只能在韩庆文身上。
原本想着，韩庆文跟裴长旭发生口角，甚至打架动手了，韩婆子肯定会出面解决，也就能给李曼雪逃走的机会了。
可裴长旭若是躲到厂里去了，韩庆文一个傻子，只怕到不了那么远，韩婆子也不会放任他去厂里闹事儿。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总不能主动跑去跟他们出主意吧？
沈穗禾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是否有别的办法，能让韩庆文母子一起离家，亦或者将裴家的事情闹得更大？
机器的嗡鸣声还在耳边，厂区大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那不是咱们厂的裴副主任吗？跟谁拉拉扯扯的？”
“天哪，那男的跟疯子一样，衣服都撕破了！”
沈穗禾放下手中的活计，难道是韩庆文找来了？
这么想着，还是有些不确定。
好奇心使然，沈穗禾寻了个视野绝佳的角落，伸长了脖子看向人群中央。
只见厂门口，韩庆文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双眼赤红，死死攥着裴长旭的领子。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裴长旭一脸：“你个坏种！抢俺媳妇……打死你！”
裴长旭平日里最是注重体面，白衬衫永远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可此刻，他衬衫的扣子被扯掉两颗，露出里面的白汗衫，头发凌乱，脸上还多了一道清晰的抓痕，正狼狈地试图掰开韩庆文的手。
“你放手！你这个疯子！你认错人了！”裴长旭又惊又怒，声音都在发颤。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乡下傻子竟然敢追到厂里来！
“没错！就是你！他们都说，裴长旭，在缝纫机厂，要来抢俺媳妇儿和柱子！”韩庆文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字一句地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裴长旭的脸上，也砸在所有围观者的心里。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裴长旭？他不是要提干了吗？怎么会去抢乡下傻子的媳妇？”
“啧啧，看不出来啊，人模狗样的，竟然勾引别人媳妇儿？”
韩婆子见状，立刻戏精附体，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乱蹬，拍着大腿开始嚎哭：“没天理了啊！城里当干部的就能欺负我们乡下人吗？裴长旭你个丧尽天良的，给了我们家一点钱，就想霸占我儿媳妇，现在还打我儿子！大家给评评理啊！”
“给钱？”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让所有议论瞬间找到了焦点。
裴长旭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他死死瞪着韩婆子，又怕又恨。
这老虔婆，怎么把这事也捅出来了！
沈穗禾站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裴长旭那张由青转白，再由白转成猪肝色的脸，心中一片快意。没想到这韩庆文还挺给力，村子到厂子约莫快一个小时的路程，他竟然摸索着过来了。
他来了，口头战斗力极强的韩婆子自然也来了。
经过这么一闹，裴长旭可就前途尽毁了。
“住手！都住手！”裴长旭好不容易挣脱韩庆文的钳制，气急败坏地整理着破烂的衣领，“你个疯子！胡说八道什么！”
“俺没胡说！你就是想抢俺媳妇儿！还想抢俺柱子！”韩庆文眼睛通红，又要扑上来。
“韩庆文！”裴长旭又惊又怒，“你再胡搅蛮缠，我报公安了！”
“报公安？你个坏分子还敢报公安？”韩婆子跳起来，“你勾引寡妇！发生不正当关系，该抓的是你！”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裴长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之前不是给了韩婆子钱，怎么还将此事说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都干什么呢！上班时间聚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一声威严的呵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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