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的空气如同凝固的胶质,包裹着幽深的水道。唯有两人交握的手,在绝对的黑暗与沉寂中,传递着唯一真实的暖意。沈弈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林薇冰冷的手指,仿佛一条微弱的暖流,艰难地对抗着地底渗入骨髓的寒意,也奇异地安抚着她因巨大情绪冲击而颤抖的身体。
光束重新亮起,稳定地投向前方被石刻玉兰标记过的转角深处。水道在这里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小小的天然石室。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暂时喘息。脚下是相对平整的湿滑石板,头顶垂挂着几根低矮的钟乳石,滴滴答答落着冰冷的水珠。
“休整。” 沈弈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松开林薇的手,动作自然地在她后背虚扶了一下,确保她站稳,才转身走到石室边缘。他卸下沉重的装备包,靠放在相对干燥的角落,动作间依旧带着刻意的控制,但那份紧绷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警戒感,似乎因这石刻玉兰的出现而稍稍松弛了一线。
林薇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深深吸了几口带着浓郁水汽的空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手臂上,方才被他紧握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份不容忽视的力道和温热。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作战服袖子,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沈弈的身影。
他正半跪在地上,从装备包外层取出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和微型加热装置。光束下,他专注的侧脸线条冷硬,但额角细密的汗珠和呼吸间那难以完全隐藏的沉重感,无声地诉说着蚀心草毒素与诅咒阴寒持续不断的侵蚀。林薇的心尖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一股混杂着担忧与同病相怜的情绪悄然弥漫。她自己也感到一阵阵深入骨髓的虚软和隐痛,那是诅咒与旧伤叠加的烙印。
沈弈调试好微型加热装置,一小团橘黄色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光晕在冰冷的石室中亮起。他又拿出两个特制的水壶,将净水药片投入其中一个,晃了晃,递给林薇。
“补充水分。” 他的声音依旧简洁,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命令感,更像是一种基于共同生存需求的提醒。他给自己也处理了一壶。
林薇接过水壶,温热的触感透过壶壁传来。她小口啜饮着微温的净水,冰冷的喉管和空荡的胃部被一点点浸润,带来一种细微的慰藉。她看着沈弈沉默地喝水,喉结滚动,下颌线绷紧,像是在吞咽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里……很安全?”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打破了只有滴水声的寂静。她环视着这个被石刻玉兰标记的石室,父辈的遗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带来些许心理上的安定。
沈弈放下水壶,目光锐利地扫视石室西周的岩壁和顶部的钟乳石。“结构稳固。空气成分……尚可。” 他调出监测仪的数据投影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幽蓝的光字显示着氧气含量、辐射残留、有害气体浓度等参数,都在安全阈值内。“暂时……安全。”
他的回答给了林薇一颗定心丸。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便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她靠在石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将沉重的双腿蜷缩起来,试图汲取那微型加热器散发出的、微乎其微的暖意。冰冷的石板寒气透过作战服渗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弈的目光落在她蜷缩的身影上。橘黄色的暖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和苍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走到自己装备包旁,从最内侧一个高度防护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银灰色的金属扁盒。
林薇看着他走回来,将那金属盒放在她身侧的石板上。沈弈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动作带着一种与这幽深环境格格不入的郑重。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金属盒侧面的指纹锁上。
“嘀”一声轻响。
盒盖无声滑开。
一股混合着消毒酒精和淡淡药草清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部分地底的腐朽气味。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缓冲垫,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样物品:几支标注清晰的注射剂(其中一支正是那副作用强烈的紧急注射剂)、几小包密封的无菌敷料、几粒不同颜色的药丸、还有……一支造型古朴、温润如玉的陶瓷小药瓶,瓶身上用极细的笔触描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林薇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支玉兰瓷瓶上!这瓶子……她认得!这是澄园林家秘传的、用于温养经脉、缓解剧痛的“玉髓续断膏”!配方极其珍稀复杂,非嫡系核心成员不可得!父亲林怀谨视若珍宝!
“这……是父亲的……”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猛地抬头看向沈弈。他怎么会有这个?!
沈弈迎上她震惊的目光,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避开她的问题,只是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拈起那支玉兰瓷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拔开同样温润的玉质瓶塞,一股更加清冽沁人、带着奇异安抚力的药香瞬间充盈了小小的石室。
“林怀谨先生……托付。”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过往中艰难剥离出来。“澄园……最后时刻。他说……‘薇儿体弱,此药……或可护她心脉’。” 他复述着林怀谨临终的话,声音沙哑而滞涩,仿佛那场景带来的沉重感依旧压在心头。
林薇的视线瞬间模糊,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温暖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父亲……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血与火的炼狱中,想的依然是如何保护她!而这最后的珍物,竟由眼前这个她曾视作仇敌、如今却被命运死死捆绑的男人,跨越了生死与硝烟,完好地带到了她面前!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沿着她冰冷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
沈弈沉默地看着她汹涌的泪水,没有安慰,只是极其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用一根特制的无菌棉棒,从玉兰瓷瓶中蘸取了黄豆大小、色泽如蜜蜡、质地温润如玉的膏体。那膏体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和沁人心脾的药香。
“伸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命令的温和。
林薇沉浸在巨大的情感冲击中,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泪眼朦胧的茫然,将自己冰冷颤抖的右手伸了过去。
沈弈没有看她的脸,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因之前的挣扎和用力,作战服袖子被蹭上去一小截,露出一段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以及皮肤下清晰可见的、因虚弱而微微发青的血管。
他用棉棒蘸着那珍贵的玉髓续断膏,动作异常轻柔地、带着一种林薇从未想象过的细致与耐心,将温润的药膏涂抹在她冰冷的腕脉处。他的指尖隔着棉棒,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脉搏细微的跳动和皮肤的冰凉。那触感让他涂抹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小心,仿佛在修复一件易碎的珍宝。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带着暖意的清凉感瞬间渗透进去!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迎来了甘霖,那深入骨髓的、因诅咒和旧伤带来的隐痛与阴寒,竟然真的被这股温和而强大的药力一点点抚平、驱散!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沿着手臂的经络向上蔓延,疲惫沉重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活力。
林薇怔怔地看着沈弈低垂的眉眼。冷硬的面部轮廓在橘黄暖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许,他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专注的阴影。那份专注,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与他平日的冷酷强硬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比药膏带来的暖意更加汹涌,瞬间冲垮了她心中冰冷的堤防,混合着对父亲的思念、对这份沉重托付的感动,以及一种……对这个复杂男人全新的、带着酸涩温度的认知,在她心头剧烈翻涌。
沈弈仔细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开,首到那温润的光泽完全渗入皮肤。他又拿起一小块无菌敷料,动作依旧轻柔地覆盖在涂抹处,指尖在她手腕内侧的皮肤上短暂停留,似乎是在确认药效的渗透。
“另一只。” 他依旧没有抬头,声音低沉依旧,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
林薇沉默地、顺从地伸出左手。泪水还在无声滑落,但眼神己经不再茫然,而是带着一种沉静如水的、复杂的凝视,落在沈弈低垂的侧脸上。
同样的细致,同样的轻柔。当第二处敷料也贴好后,沈弈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与林薇含泪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石室里异常安静。只有微型加热器发出微弱的电流声,和头顶钟乳石水滴落在石板上的清脆声响。橘黄的暖光笼罩着两人,在冰冷的岩石上投下交叠的、仿佛融为一体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玉髓续断膏清冽的药香,以及一种无声流淌的、沉重而温暖的东西。
沈弈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情绪,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温润的玉兰瓷瓶,郑重地放回了林薇的手中。
“收好。” 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也带着一份沉重的托付,“你父亲的……心意。”
冰冷的玉兰瓷瓶落入掌心,那温润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父亲掌心的余温。林薇紧紧握住,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这份跨越生死的守护融入骨血。她看着沈弈重新戴上冰冷的战术手套,看着他转身走向装备包,高大沉默的背影在暖光中显得既孤绝,又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幽深的地底水道,隔绝了尘世的一切喧嚣。唯有药香萦绕,暖光微温。父辈以命相护的暖意穿透冰冷时光,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前路依旧荆棘密布,蚀心草的阴翳与诅咒的沉重并未消散,但此刻,在这被地脉与父爱短暂庇护的石室中,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因同一份沉重的遗泽,悄然靠近了一丝。那份源于血脉守护的暖流,如同黑暗中的玉兰印记,虽微弱,却足以抵御无边的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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