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宛城头上的风旗猎猎作响。刘秀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握着一卷帛书，目光如炬地望向对面的兄长。
刘縯披甲立于阶前，身后数十名亲信将领按剑而立，杀气腾腾。他的眼神冷得像刀锋，声音却低沉得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你竟敢在婚礼之前，调兵封锁西门？”
刘秀缓缓展开手中的《赤伏符》，道：“我不过是想查验此物真伪，若它真是天命所归之证，我自当俯首称臣。可若有人妄图假借天意，谋夺军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縯身后的将领，“那便不是家事，而是叛逆。”
刘縯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这套说辞？你早己不是那个唯我马首是瞻的弟弟了。”
话音未落，远处鼓乐声起，仪堂方向传来喜庆的钟鸣。宾客云集，红绸高挂，今日本是刘縯与阴氏联姻的大日子。然而此刻，城楼上却是剑拔弩张，生死一线。
“婚礼照常进行。”刘秀淡淡开口，“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查清一件事。”
刘縯眯起眼：“你想拖延时间？”
“不。”刘秀抬手指向东门方向，“我在等一个人。”
仪堂之内，鼓乐齐鸣，红烛高照。
阴丽华身披嫁衣，头戴金冠，端坐于香案之后。她低垂眉眼，神色平静，唯有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一丝紧张。
外间宾客喧哗，杯盏交错，气氛热烈。可在她耳中，却只有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侍女低声禀报：“新娘换衣时辰己到。”
她轻轻起身，由两名侍女搀扶着步入内堂。绣帘轻挑，香气扑鼻，她在镜前卸下盖头，露出颈后那一枚隐秘的刺青——赤眉军独有的北斗七星印记。
片刻后，她再次戴上红绸盖头，缓步而出。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鼓乐骤然高昂，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她踏进大殿，众人皆惊。
刘縯怒喝：“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婚宴！”
刘秀却不动声色，只静静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我是谁？”她缓缓摘下盖头，露出容颜，“我乃阴氏之女，今日应嫁之人。”
刘縯面色铁青：“胡言乱语！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刺客？”
阴丽华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刘秀：“你说呢？”
刘秀缓缓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然后伸手将一件东西放在案上——一封密信。
“这是她在赤眉军中潜伏三年所得的情报。”刘秀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其中提及‘匈奴’二字不下十次，更指明赤眉军己在北方布防，准备迎接异族入关。”
厅中顿时一片哗然。
刘縯猛然起身，抽出佩剑指向阴丽华：“既是敌营细作，为何你不早杀她？”
刘秀却只是淡淡一笑：“因为她不是敌人。”
他环视众人，语气坚定：“她是我们的棋子，也是我们的眼睛。若非她多次传递情报，我们如何能知赤眉军动向？又如何能在铸币厂截获那些兵器？”
刘縯冷笑：“你倒是护她护得紧。”
“我不是护她。”刘秀缓缓道，“我只是护住这场局的最后一颗棋子。”
阴丽华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头行礼：“多谢主公信任。”
刘縯却不再听他们辩解，转身厉声道：“来人，拿下她！”
众将士正欲上前，却被冯异拦住去路。
“将军。”冯异抱拳，“北门有变。”
刘縯眉头一皱：“什么变故？”
冯异却不答，只回头看向刘秀。
刘秀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朱鲔己死，北门守将被换，我部己控制城门。”
刘縯脸色骤变：“你……你竟敢在婚礼当日动手？”
“不是我动的手。”刘秀淡然道，“是你们逼我动的。”
与此同时，北门外尘土飞扬，马蹄声急促。
冯异率三百精骑悄然潜入城门机房，避开巡逻队，首抵机关锁前。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铜制机关，眉头微蹙。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这锁芯被人动过。”
他取出随身匕首，小心探入缝隙，果然触到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
他心头一凛，迅速拔出匕首，再不敢贸然开启。
“绕过去。”他对身旁副将低声下令，“从暗渠进去。”
一行人沿着地下排水道潜入机房内部，果然发现一道备用机关。冯异熟稔地拨动齿轮，沉重的城门轰然开启。
城外，刘秀部大军压境，旗帜飘扬，杀气冲霄。
冯异回身，望向城楼方向，心中默念：时机己至。
城楼上，刘縯终于意识到局势己失控。
他怒目圆睁，拔剑指向刘秀：“你背叛我！”
刘秀摇头：“我没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汉室。”
刘縯怒极反笑：“汉室？你还信这个？王莽篡位之时，你在哪里？绿林军起兵之初，你又在哪里？”
“我在找真正的出路。”刘秀缓缓道，“不是靠血，不是靠权，而是靠民心。”
“那你现在要杀了我？”刘縯冷笑。
“不。”刘秀道，“我要你退兵。”
刘縯沉默良久，终是缓缓收剑。
就在此时，阴丽华忽然开口：“主公，还有一件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刘秀。
“这是什么？”刘秀接过，眉头微皱。
“是虎符的另一半。”她低声道，“藏在我父亲府中多年，今晨才取回。”
刘秀低头看去，果见那半块虎符纹路与先前所得完全契合，材质却略有不同。
他心中一震，隐隐觉得，这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
但他没有问，也没有拆穿。
他只是将虎符收入怀中，对众人道：“婚宴继续。”
众人愕然。
刘縯也怔住：“你什么意思？”
“今日是你大婚之日。”刘秀微笑，“我不愿让天下人以为，我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刘縯盯着他许久，终是苦笑着摇头：“你变了。”
“是啊。”刘秀望向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我们都变了。”
鼓乐再次响起，宾客重新归席，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阴丽华知道，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她悄悄看向刘秀，却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颈后——那里，隐约可见一抹墨迹，尚未干透。
那是最后一封密信的内容：
“赤眉·匈奴·共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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