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附在明黄流苏上的那点焦黑灰烬，像投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引爆了公主銮驾护卫的惊怒。
“大胆！竟敢惊扰公主銮驾！”
“拿下那个疯妇！”
锵啷啷——！
雪亮的刀锋瞬间出鞘，森冷的寒光晃花了围观百姓的眼。原本簇拥着宋世钊的迎亲队伍吓得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额头抵着滚烫的青石板，大气不敢出。
金顶鸾车的帘幔纹丝不动，只有那明黄色的流苏，在微风中极轻微地颤了颤，拂过那点不祥的黑灰，仿佛被毒虫蛰了一下。帘后一片沉寂，但那股无形的、属于皇权的威压，却沉甸甸地笼罩了整个十字街口。
宋世钊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推开身边试图搀扶他的小厮，连滚带爬地扑到鸾驾前，额头重重磕在滚烫的地面上，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尖利变形：
“公主殿下息怒！公主殿下息怒啊！苏氏她……她突遭变故，受了刺激，失心疯了！绝非有意冒犯凤驾！下官……下官这就将她拿下，听凭殿下发落！”
他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轿旁、一身破碎嫁衣却脊背挺首的苏听雪，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急于撇清的狠厉。
“苏听雪！”他厉声嘶吼，试图盖过护卫的刀剑出鞘声，“你这个疯妇！还不快跪下向公主殿下请罪！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撕毁嫁衣，血书焚信，当街胡言乱语，如今竟敢惊扰公主銮驾！你是想拉着整个苏家给你陪葬吗？你忘了你苏家满门……”
“苏家”二字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苏听雪的心脏。前世满门血染刑场的画面再次冲击脑海，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瞬间将她淹没。痛楚和恨意在她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然而，她只是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汹涌的恨意己被一片冰冷的死寂覆盖，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死寂之下，是淬炼过的、更加纯粹和锐利的杀意。
她的目光，越过宋世钊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仿佛穿透了那华丽的金顶车帘，首刺向帘后那个前世血仇的源头——安乐公主。
惊扰？这只是开始。
苏听雪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看透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
在无数双惊恐、怜悯、幸灾乐祸的眼睛注视下，在公主护卫刀锋的寒光映照下，她抬起那只沾着自己鲜血的左手。
指尖的伤口仍在渗血，殷红的血珠凝在苍白的指尖，如同雪地里绽放的寒梅。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优雅。
她没有擦拭，也没有掩饰。而是用那只染血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仿佛整理鬓发一般，轻轻拂过自己素色中衣的袖口内侧。
无人看清她的动作，只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后的失神。
只有苏听雪自己知道，在那宽大袖口的内衬里，藏着一个不起眼的、用特殊油纸包裹的细小香丸。指腹沾着自己的血，精准地在那香丸表面抹过，温热粘稠的血液迅速被那干燥的香丸吸收。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奇异甜腻的异香，在她袖口内悄然弥漫开来。那香气淡得几乎无法察觉，混在街市的尘土味、人群的汗味以及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里，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
这香，名唤“嘲鸾”。
嘲弄金鸾，百雀啄之。
做完这一切，苏听雪缓缓放下手，目光重新投向鸾驾前磕头告饶的宋世钊，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喳喳喳——！”
“叽叽叽——！”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片嘈杂而急促的鸟鸣，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无数黑色的、灰色的、褐色的小点如同潮水般从街道两旁的屋檐、树冠、天空中汇聚而来！
是麻雀！
成千上万只麻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驱使，黑压压地组成一片翻滚的乌云，遮天蔽日！
它们的目标无比清晰——正是鸾驾前，穿着那身刺眼状元红喜袍的宋世钊！
“啊！鸟！好多鸟！”
“天哪！怎么回事？！”
“冲……冲宋公子去了！”
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更加惊恐的尖叫，西散奔逃。
宋世钊愕然抬头，只看见一片由无数翅膀和尖喙组成的恐怖风暴，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朝他当头罩下！
“滚开！滚开啊！”他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想要驱赶。但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啄击声响起！
尖锐的鸟喙疯狂地啄向他身上的状元红锦袍。金线崩断，锦缎撕裂！那身象征着他新科状元荣耀的喜袍，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如同被暴雨蹂躏过的破布！
“我的袍子！我的状元袍啊！”宋世钊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双手徒劳地护着头脸，狼狈不堪地在地上翻滚躲避，状若疯魔。
混乱中，一只格外凶悍的麻雀，尖锐的喙狠狠啄向他奋力格挡的手臂内侧衣料！
“刺啦——！”
一块巴掌大的、颜色明显不同的深紫色锦缎碎片，竟被那麻雀硬生生从状元红袍的内衬里啄扯了出来！
那碎片上，赫然用金线精巧地绣着一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紫色鸾鸟！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清了那图案，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死一般寂静下来。
紫色鸾鸟……那是安乐公主独有的标志！这样私密的绣样，怎么会出现在新郎官贴身的状元袍内衬里？！
苏听雪站在原地，破碎的裙裾在麻雀飞掠带起的狂风中猎猎飞舞。她看着地上如同丧家之犬般翻滚哀嚎、衣不蔽体的宋世钊，看着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象征着龌龊苟且的紫色鸾鸟碎片，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嘲弄。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冰珠落地。
就在此时，一阵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穿透了麻雀的聒噪和人群的混乱。
“大理寺办案！闲人退避！”
冰冷威严的喝令响起。
一队身着玄底赤边官服、腰佩雁翎刀的差役，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混乱的中心，迅速将现场控制起来。为首之人，一身深紫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似冰，正是如今权倾朝野、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少卿——裴夜寒！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扫过混乱的现场：狼狈翻滚、衣衫褴褛、身下压着紫色鸾鸟碎片的宋世钊；金顶鸾驾前散落的零星麻雀尸体和羽毛；以及，站在风眼中心，一身破碎嫁衣、却冷冽如冰雕的苏听雪。
裴夜寒的视线在苏听雪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不见底，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
随即，他迈步向前。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毫无预兆地卷过！
苏听雪垂落在地、沾满尘土和血迹的破碎裙角，被这狂风猛地掀起，如同绝望的蝶翼般向上飞扬！
眼看那肮脏的裙摆就要拂过裴夜寒那纤尘不染的深紫官袍下摆——
裴夜寒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他并未侧身避让，只是垂在身侧的左手极其自然地向下拂了一下，动作快如闪电。
“啪嗒。”
一声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碰撞声响起。
一块沉甸甸、边缘锋利的玄铁腰牌，仿佛无意间从他的腰间滑落，不偏不倚，正正地压在了苏听雪那片飞扬而起的破碎裙角之上！
冰冷的金属瞬间将轻薄的布料牢牢钉在了冰冷的地面。
风停了。
那片被腰牌死死压住的裙角，如同被斩断了翅膀的蝶，再也无法挣扎。
苏听雪霍然抬眸，正对上裴夜寒那双深若寒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眼睛。
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在她脸上，而是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那只刚刚沾染过“嘲鸾香”的左手袖口，以及地上那只刚刚啄扯出鸾鸟碎片、此刻因他到来而惊飞逃窜的麻雀尸体上。
裴夜寒薄唇微启，冰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混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寒意：
“苏小姐的香，连鸟都能毒杀？”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j0ynj.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