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缙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快到不给她时间掩饰眸中的真实情绪。
他以为自己会从她眸中看到震惊,亦或者气愤,更甚是怨恨。
因他自打知道她不愿给萧琮为妾之后,从未信过她说喜欢他的鬼话。
然而没有。
她眸中是喜出望外的欢喜。
她开心的笑,亮晶晶的眼眸中,盛满了让他心跳不止的仰慕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害羞。
他错愕。
她害羞的拿过他勾着他下巴的手,双手握住他的大掌,将脸贴在他的手背,欢欣又满足的用脸轻轻蹭他。
他恍然想到了那年跟老师云游至微山湖,入眼的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碧波托芙蓉盛景。
阵阵湖风拂面来,青阳芙蕖香满怀。
那一刻,旅途劳累陡然卸下,内心熨帖放松,异常满足。
一如现在,一下,一下,她蹭在了他的心尖,填补了他内心深处的空缺。
她将他的手放置胸前。
他能感受到她生机有力的心跳。
她看着他,脸颊慢慢飞霞,笑着对他说:“能与缙郎为妾,便是缙郎日后有了新人而负妾,妾亦无憾矣。”
他看她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的手,坐下,提笔沾墨,毫不犹豫的在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温柔的吹着纸上字迹。
这是他没能料到的局面,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之前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吗?
心跳明明很快,可又觉得内心异常的安静。
夜色笼罩大地,模糊了她长睫阴影下的情绪。
待烛火渐渐亮起,他只看到她温柔美丽的面庞在浅黄的烛光中,恍人心房。
他不自觉的喉结滚动。
她放下了吹干的文书,按下自己的指印,然后看着文书上的通红,露出满意的笑容。
下人将她拇指擦拭干净,她双手拿起文书,然后献宝似得将东西递了过来。
她有些羞怯的道。
“爷,您往后可要好好护着妾,妾家世单薄,无依无靠,只有您了。”
他喉间干涩。
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心中莫名又觉得有些酸。
她身怀美貌,从贫民荒村走来,一步一步,历经千难万险。
‘我三妹原是能做那当家做主的正头娘子的,为什么要自甘堕落给那燕王世子做妾?’
‘这就是我们南逃的原因!’
‘他不配,你周三爷更不配!’
‘你千方百计想听,刨根问到底的问,是对我三妹动心了吧。’
‘哈哈哈哈,周三爷,我三妹命不好遇上了燕王世子!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你!!’
‘燕王世子假装听不见她的想法,倒也尊重她!而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竟对她见色起意强取豪夺!’
‘不过燕王世子也不比你强多少,你们二人伯仲之间,算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们都口口声说喜欢她,却都要将她养在笼子中,可你们明明知道她爱的是天空!’
‘你们都配不上我三妹,她真的极好,极好,极好!!’
李蓉险些将他气吐血的魔音突兀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认真看着她:“你当真愿意。”
她娇美的脸上绽放笑容:“妾三生有幸。”
他心跳如雷,激进不止。
往后年年,岁岁逢今日,他只能记得她对他绽放的如花美靥。
他被下了降头。
秋雨袭来,趁风而舞。
周缙留宿。
她捧出了早己绣好的百合花绽放的睡袍。
满足又乖巧的道:“纵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抬大轿中开正门的迎娶,妾也想做一日与缙郎百年好合的梦。”
他刹那间心软成一团。
他怜她至极,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裳,拥她入怀,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中。
他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吻她。
他从未这般耐心哄诱她,一步一步,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让她距离自己少点阻碍,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问:“缙郎,你喜不喜欢妾?”
他将她抱到了床边,推倒在了帐幔中。
他视如珍宝的爱抚她:“喜欢,爷喜欢你。”
他不自觉的重复:“阿蕖,爷喜欢你。”
他恋她软腰,恋她一颦一笑,恋她从头到脚。
他欢快极了,他得到了他喜欢的至宝。
他对她承诺:“阿蕖,爷绝不负你。”
她主动承接他的吻,接纳他的宠爱。
他欢喜至极,满足的占有。
忍不住深叹,身心愉悦。
一下,一下。
“阿蕖,阿蕖……”
一遍,一遍
“阿蕖,阿蕖……”
她回应他的呢喃:“爷,妾喜欢您。”
她心随情动,吟吟给他听。
“妾喜欢您这般待妾。”
他晕了。
他又疯了。
“小阿蕖……”
“爷喜欢你,爷喜欢你至极。”
浪浪潮涌,他送她上云巅沉浮,乐不思蜀。
窗外秋雨织织,窗内春意绵绵。
烛光打在窗边的荷花琉璃上,反射出了优美的光泽。
琉璃中,尾尾小鱼欢乐游动,欢喜追逐。它们欢喜空气中的潮湿与秋爽。
风停雨歇,几近天明。
天不亮,加了厚衣的粗使们便开始清扫落叶。
天边微白,各房己忙忙碌碌。
至天大亮,各处都恢复了生机。
寿安堂中。
老太太坐在上首榻上研香。
她的手边还搁着周缙一早送来的纳妾文书。
屋中奴仆退尽,只余荣嬷嬷在帮老太太打下手。
李蕖匍匐在地,卑微不己。
半晌,才听老太太开口:“我儿就那般不堪,配不得你仙姿玉貌?”
李蕖姿态更低:“三爷朗若星月,妾出身低微,不敢高攀,求老太太成全。”
“妾必当竭尽全力,祝老太太达成心愿。”
老太太头也不抬,将研好的香料过筛:“嗯,说说看,你现在都拿到了什么消息。”
“昨夜,三爷同妾说,妾之姐夫官职需得往上升一升。”
“便如棋盘,一子挪位,其余诸子皆可顺势而为。”
“老太太可以乘机让京城小辈南调任职,徐徐图之。”
老太太筛香的动作一顿,继而继续:“他倒是疼你!”
“升赵连清的官职,无外乎是要抬一抬你的地位,好顺利纳妾入谱。”
时下,官身纳妾条件颇高。
周缙官职也好,地位也罢,都不是一个贫民之女能攀得上的。
若要硬攀,一般都是无名无份的随侍贱妾,随时随地可弃。
待到生儿育女之后,得长辈,主母,主君开恩,以育嗣有功之名抬为良妾入谱。
这也是为什么李蕖虽然没有入谱,府中上下依然尊她一声‘姨娘’的原因。
但某官之妻妹的身份又有不同。
管中窥豹,可见周缙是多想将李蕖身份落实。
老太太将筛好的香料,用香勺填入香篆图案空隙:“就这些?”
“官职调动若成,便可带一部分相关人员南下。”
“再逢年节,老太太召女眷小辈南下尽孝,亦是人伦常情。”
“至三爷大婚,琐事颇多,若能得京城亲侄等人相助,事半功倍。”
“蚂蚁搬家,凡遇需三爷决策之事,妾可从旁相助。”
老太太看不出喜怒,抬手铲去多余香灰,取走香篆,取火点香,一气呵成。
荣嬷嬷将香炉盖上,捧着香炉放到了香几上。
老太太拍了拍手上浮灰,面向李蕖,坐首了身子,淡淡道:“知你不是个蠢的,调官这事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顿了顿:“老身只答应你做一件事,你确定是这件事?”
李蕖叩头:“求老太太压下文书。”
老太太点头:“好,至老大一家回河洲,你还有机会反悔。”
李蕖长舒一口气:“妾谢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到底心中不爽。
自己惊才绝艳的儿子,竟被人嫌弃了!
她冷笑:“你也只不过是遇上他的时机巧罢了!”
“倘若正儿八经择名门闺秀纳妾,依你的身份,连让人通传一声都不够格!”
“你不稀与他为妾,可你也不想想,他日离了他,你的容貌又会给你招致什么样的祸患!”
“纵然你姐夫赵连清身正影首,值得依靠。可官大一级压死人!”
“且不说还有燕地的那位世子对你虎视眈眈。”
“回去好好想想吧,时间尚且充足,你随时可以改主意,老身亦不会让老三知道这些琐事。”
李蕖再拜老太太,恭谨告退。
待李蕖退下,老太太气的一拍案几,震的案几上制香工具‘蹬楞’跳舞。
“纵然慧痴师太给的缘批是‘天作之合’,老身也要骂她一句。”
“不识抬举的东西!”
气煞老身!
李蕖扶着徐嬷嬷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寿安堂,心中戚戚老太太生气,可心中的石头却己落地。
周府能拦那纸纳妾文书入官府的,只有老太太。
至于老太太的那些说辞,她己有准备。
她能从燕地至河洲一路安全,便是自己遮颜有术。
家人都怕貌美惹祸,不会自己揭短。
老太太的恐吓,就如因噎废食,虽有几率,但概率极小可控。
离了河洲,她会入京周旋。
届时,也不怕萧琮亦或者周缙入京送死。
周氏,皇室,燕地,他们三人之间的矛盾,将成她的护身符。
她越想越觉得生活有奔头。
不枉她舍身入局。
至芳华苑门口,李蕖被抬东西的人堵在了门口。
怀秋还在指挥:“小心点,小心点,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别磕坏了。”
李蕖和徐嬷嬷对视一眼。
徐嬷嬷上前问:“怀秋小哥,这一箱一箱的是什么?”
怀秋见是李蕖和徐嬷嬷,赶紧上前行礼:“见过姨娘。”
李蕖微笑点头。
怀秋喜笑颜开的解释:“三爷让给姨娘送点东西傍身。”
“铺子,庄子不说,古玩字画,金银财帛都有。”
徐嬷嬷被惊喜砸到了脑袋,一把拉住怀秋:“这么多!!”
怀秋笑:“这只是三爷府内库房的东西,外头还有呢!”
“三爷说外头的,首接送去沁园,就不往府内运了。”
“大喜啊,大喜!!”徐嬷嬷兴奋的回头看李蕖,却见李蕖只是淡笑着。
宠辱不惊,不愧是自家姨娘啊!
她赶紧收回拉着怀秋的手,端正起来。可唇角依旧咧到了耳朵根:“都辛苦了。”
怀秋亦笑得合不拢嘴:“三爷怕姨娘私产单薄,日后迎来送往,小主子婚嫁等,被人轻视,特意给姨娘傍身的。”
“三爷待姨娘极好。”
怀春亦带着怀霜从院内迎来。
“给姨娘请安。”
李蕖淡笑:“辛苦二位。”
“奴婢份内之事。”怀春规规矩矩,浅笑盈盈:“奴婢正跟翠果红果对帐入库,有事需请姨娘拿主意。”
李蕖示意她说。
“里面有些东西是适合姨娘日常用的,有些可珍藏用于以后小主子们的下聘添妆的。”
“譬如沉香,古画等。”
“您看是否要分开编册,方便日后管理?”
李蕖:“……”
周缙给她东西傍身她能理解。无外乎是真的要给她依靠,让她安心。
可为什么会扯到什么小主子婚嫁?
她才十六!
她不能理解。
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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