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春秋大梦?
别说周缙现在迷恋李蕖,便是不迷恋也没有叫人上门带走自己女人的道理。
这还关乎男人的尊严。
周缙靠在椅背上,明显劣势的情况下,他也不惧:“想死早说,乐意成算。”
眼下窗户纸捅破,总要有个人丢尊严。
两人火药味十足。
一个眼神淡漠首白,杀意警告,一个眸中藏锋,却依旧矜贵有礼。
一玄衣锦袍,一月色华服。
一南地权势继承人,一燕地世子。
谁能丢尊严?
都不能。
寿安堂中,熏香袅袅,落针可闻。
老太太视线率先落到手中拿的纳贵妾文书上。
皇室纳妾与寻常人家又多了步骤。
似萧琮这般有实权的藩王子嗣纳妾,不仅要上报皇室宗族,还要得到藩王准许,也就是他爹燕王准许。
老太太看着燕王大印良久,视线转移到日期、证人、落款、手印等方面。
放下纳贵妾文书,她又一一看过其他材料。
完整齐全,有备而来。
“按照世子所提供的纳贵妾文书来看,世子称呼李氏一声爱妾,倒也不算过。”
老太太将东西放到手边的矮几上,手中捻着佛珠:“听闻李氏一家跟其祖父家平常并无来往。”
这纳妾文书上落得名字和手印,都是李蕖祖父的。
除此之外,毫无挑剔。
萧琮从容以对:“官家以孝治天下,李家祖父尚存,李家人怎敢犯不孝大罪。”
“只是李家祖父常居村落,李家常住易城,平日生活交际少罢了。”
“不过李家每年都有给李家祖父孝敬养老银,有族亲里正为证。”
“不存在无来往一说。”
萧琮话音落下,身后的晓左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笺,双手奉上。
荣嬷嬷上前接过,双手送到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打开,文笺上是李家孝敬李家祖父的证词,有族亲邻里以及里正的画押。
挑挑眉,老太太将文笺跟刚才的纳贵妾文书等物放到了一起。
不可否认,被拿捏了。
萧琮端起手边茶盏:“婚嫁讲究长辈之命媒妁之言,李家祖父尚存,对晚辈姻亲有应允权。”
老太太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儿子,放下手中佛珠,端起旁边茶盏。
“如此,世子纳贵妾文书上落印入官府备档时间在去年初二月。”
“也有世子妃蔺氏因有孕准许纳贵妾的用印。”
“确比我周氏三房六月娶妻日早。”
一杀。
萧琮微微垂下眼睫,盯着手中茶盏杯檐:“李氏与贵府之间的误会,晚辈不会追究,但求世叔放人。”
周缙靠在椅背上,眼神淡淡罩着萧琮:“户籍在你燕地,李氏族亲都在你燕地。”
“世子便是想拿出娶妻的三书六礼文书,也不在话下。”
萧琮抬眸迎上:“世叔说的是自己吗?以权谋私,文书作假,抬妾为妻?”
他涵养很好,对上周缙却总是忍不住失风度。
敌意想掩都掩不住。
“所以昨天晚上去竹居的人,是媒氏(管理婚姻诸事的官方机构,可理解为民政局)的人。”
“世叔知道有人去竹居拜访,难道不知道其人真面?”
“早上忙着给夫人描眉,尚未来得及看消息便来招待世子,确实不知何人受世子迷惑忘本。”
萧琮捏杯托的指尖微微翻白:“世叔,贼乎?”
“难道不是世子先给了人可乘之机。”
捏着杯托的指尖越发没有血色,萧琮再次送上一击。
“《戚姻律》规定男方娶妻需要女方户籍地官府出示的公文。”
“以防止女方被贩卖和逼婚的可能,保护女方的权益。”
“世叔的娶妻文档尚缺少一份女方户籍地官府出示的公文。”
“程序没有走全。”
“故而,世叔娶妻严格来说,尚算不得数。”
周缙北上取公文的人动身才三天。
媒氏那边确实少了一份女方户籍地官府出示的公文。
老太太仿佛没有看到萧琮的势在必得,如家常聊天一般开口。
“你世叔娶妻的时候,老身特意压了这项不重要的程序,让娶妻程序有缺,是怕李氏犯了老身的太岁,冲撞老身。”
“世子既知官家以孝治国,想必能理解周氏晚取李氏户籍地官府公文的原因。”
“她是周氏有名有实的三夫人,不可置疑。”
抢人的前提是名正言顺。
萧琮如何肯让对方名正言顺。
“老太太戏言了。李氏二月入的燕王府,便是六月周府的人北上取公文,也取不到。”
一女怎可二许?
燕地官府有李蕖入燕王府的文档,自然不可能再给周氏公文。
二杀。
然,事实上,萧琮的纳贵妾文书跟周缙的三书一样,都是后补的。
他不过比周缙早行动了一个月。
若是周缙去年六月真的派人北上取公文,便是局势反转,他打萧琮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眼下地利天时皆失。
周缙的手无法在燕地为所欲为。
有萧琮阻挡,李蕖户籍地官府的那份公文,注定取不到。
空气滞缓,赢得人明显更从容。
萧琮轻啜一口茶,放下杯子。
微不可微的杯子落茶几声,显得异常清晰。
“一女二许是李氏有过,但世叔娶妻程序未能走全,便不能作数。”
“李氏严格来说,只是我燕王府的人。”
“还请老太太约束世叔,莫要再行有失风度之事。”
“再请老太太做主,请李氏和其家人到来,晚辈自带人离去。”
“后续之事,晚辈亦会妥善安排,保证不会伤了两家颜面。”
老太太眼神淡淡的瞟向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变态的生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感。
难得看到幺子吃瘪。
周缙显然不想玩阴的:“燕世子若是打定主意要打这场官司,奉陪到底。”
“不知道世子是打算回燕地打这场官司,还是在南地打?”
萧琮淡然接招:“知道世叔目中无人,官家诏书都能无视,晚辈怎能不做足了准备。”
身后对自家世子算无遗策佩服至极的晓左。
与有荣焉的取出怀中文笺。
荣嬷嬷上前,双手接过,递到了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打开,看了之后,心中对萧琮的评价再次提升一个档次。
将文笺再次放到了矮几上。
她开口:“燕地早有判决,世子手续齐全,纳妾在先,李氏归世子。”
三连杀。
周缙放弃了讲规矩:“人你带不走。”
“世叔确定要藐视皇室?”
“怎么,燕世子打算奉诏归京,交还燕地兵权给官家?让官家撑腰?”
“外敌当前,亲兄弟理应携手抗敌。至于敌退之后如何,那是自家事。”
萧琮的威胁,令老太太皱眉。
京城和燕地若是联手,对南地来说是危机。
“如此,世子送上门来,若不好好招待,便是周某人的过了。”
“世叔三思。”
这就是为什么萧琮给老太太递拜帖的原因。
有个长辈在,事情就会在可控的范围内发展。
丫鬟重新换茶。
萧琮端起杯子,掀开杯盖,轻吹溢出的茶香。
如萧琮所料,老太太警告的看了一眼儿子,开口:“既是误会,理应完璧归赵。”
路路堵死,周缙捏紧了掌下扶手。
老太太:“请李氏。”
荣嬷嬷欠身退下,去请李蕖。
萧琮几不可察的,眉头微微舒展。
周缙垂下了长睫,掩住眸中戾气。
以他的性格,事到如今,自是不会再说废话。
能将人带出周府,是他萧琮的本事。
能让萧琮带着人全须全尾的退出南地,那便是他无能了。
*
寿安堂中发生的事情,荣嬷嬷自是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李蕖。
李蕖盛装打扮迎敌。
周缙纵然不是好人,但现在对她无害。
落到萧琮手中,她下场未知。
选择谁,不言而喻。
只是这般,便要彻底得罪萧琮。
萧琮又岂是善类?
距离寿安堂越近,她的心跳越清晰。
至寿安堂门外的时候,她的脚步生理性顿住。
同时面对两个高不可攀的男人,还都是被她骗的男人,她心里有压力。
荣嬷嬷为她打门帘,再次提醒她:“三夫人,请进。”
李蕖吞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抬脚,迈过门槛。
屋中令人窒息的气氛扑面迎来的时候,李蕖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真的迈过了那道门槛,内心又突然平静下来。
脚步不顿,她上前。
*
自她身影出现,周缙和萧琮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挪到了她身上。
刚才若没老太太拦着,都能大打出手的两人,眼下没由来的都开始心虚起来。
萧琮心虚,自是明白他的乖乖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爱自己。
而且,他给不了他的乖乖想要的正妻之位。
皇族宗亲没有娶贫民女为妻之例。
皇帝想要破例,都会有一帮大臣死谏阻止。
礼法难破。
周缙心虚,是因为心中明白萧琮将他的小阿蕖养的多好。
他自认和她相识的六个月情分,比不得她和萧琮的六年……不,八年情分。
他比刚才被萧琮压一头的情绪波动还大。
端起杯子,想着等下她若是敢毫不留恋的跟萧琮走,他……
他保证将她带回来后弄哭她!
求也没用的那种!
戾气收敛不住,从周身溢出。
引的对面的萧琮淡然看了一眼。
*
李蕖给老太太行礼:“给娘请安。”
然后对着萧琮欠身:“世子殿下。”
最后侧身对上了周缙的视线,对他甜甜一笑:“夫君。”
周缙身上的戾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缩回。
就连被萧琮有备而来打的措手不及的不快都消散了。
手在茶几上点点:“夫人坐。”
李蕖坐下。
丫鬟奉茶。
她的表现不仅安抚了周缙,也让老太太找回了两分颜面。
萧琮视线垂下,拒绝接收她喊别人夫君的画面。
老太太示意容嬷嬷将矮几上的一系列文笺,拿给李蕖过目。
“李家一女二许,周氏不知情。”
“如今世子寻来,有理有据,你且过目。”
饶是有心理准备,李蕖还是被那份纳贵妾文书给刺到了眼睛。
再一一看过其它的辅助文笺,她将文笺交还给了荣嬷嬷。
荣嬷嬷又重新送到了老太太手边。
不等李蕖开口,萧琮眼神落到了她身上,率先开口:“借老太太宝地,晚辈有些话同她说。”
周缙:“有话就在这说。”
萧琮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世叔不会想听。”
“我想听。”
萧琮眸中的机锋渐渐退下,变得平淡温和。
她本就貌美,盛装更添尊贵。
偏她身材窈窕,便是挑了端庄的裙袄上身,也掩不住风情。
音色温柔了些许,他开口:“不用怕,乖乖……”
话音未落,周缙手边的茶盏迎面飞来。
折扇在萧琮手中转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挡的快,杯子落到了扇面荡出了水花和茶叶,推的扇面弯曲,然后又被力的反作用推出,落在了地上。
不知是出手时杯子就有了裂缝,还是怎么回事,杯子落地裂成了碎片。
屋中气氛陡然上升到让人提心吊胆的高度。
丫鬟都不敢上前收拾碎杯瓷片。
“世叔不想面对也没办法,她往日便是我的乖乖,日后也是。”
接这话的是李蕖。
“世子失礼了,您当称呼我一声三婶才对。”
她音色平和,字字清晰,让在场所有人侧目。
*
萧琮的衣摆溅上了浅褐色的茶水,还挂着一两片茶叶。
搁在寻常,他会道一声‘失陪’,立马去更衣。
眼下,他连那一两片茶叶都未注意到。
落在李蕖身上平淡温和的眼神渐渐退却。
她视线不躲不避。
是跟他记忆中娴静温和或卑微可怜的样子截然相反的一面。
她的眸中有他从未看过的冷淡和距离。
他瞬间领悟。
她不是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爱自己,莫约……从未爱过。
从未。
捏着折扇的手越来越紧。
她说:“过去多谢世子照拂,感激不尽。”
“今日世子落脚河洲,该尽地主之谊。”
“若是有需,世子千万不要客气。”
她端起手边杯子:“至于纳贵妾的文书,实属误会。”
她避开了萧琮一切了然于胸的透凉眼神,视线挪移到了老太太脸上。
“儿媳祖父对儿媳的婚嫁无干涉权。”
“儿媳有祖父祖母所立主动放弃安排父亲所出子女婚事的字据。”
“字据报过族长里正签押,日期在西年前。”
想到西年前发生的事情,李蕖便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杯子。
纵然事情过去那么久,她还是恨。
恨那对老不死的将她们姐妹当作商品估量。
同时又是感谢萧琮的。
那个时候,她说要回家处理家事,请他给她人手。
他什么都没问,将他从不离身的晓左给了她,并给了她他的令牌。
他准她调官遣兵,并温柔的叮嘱她:
‘有事让晓左代劳,莫要伤到。’
若无他的权势震慑,二姐……
她怕是没有二姐了。
可感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
以身相许绝对是在耍流氓。
李蕖轻啜清茶,放下杯子,从怀中拿出了那份陈旧的字据:“世子的纳贵妾文书是无效的。”
*
周缙失了天时地利,萧琮失了人和。
他们的胜负,取决于她的选择。
一招釜底抽薪,萧琮咽下满嘴血腥。
周缙眼角眉梢染上了掩饰不住的愉悦。
他歪头看他的小阿蕖,如何看都看不够。
他毫不讲究场合的夸赞她:“夫人今日装扮的甚美,无人能及。”
李蕖嗔他。
他没了规矩,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世子随意,失陪。”
他因她的选择兴奋。
出了门便将她扛到了肩上。
她惊呼,声音传到了屋内。
“放我下来,周缙你放我下来!”
“不放!”
“她们都在笑我!”
“今天是个好日子,准许笑。”
“周缙!”她捶他胳膊能够到的任何地方。
他颠她,吓得她尖叫。
他失了往日淡漠,整个人被裹在了暖阳中。
他将她扛到了出寿安堂的必经之地,抵她在假山上。
“首呼夫君名讳,视为不敬,当罚。”
温痒的呼吸挠着她的脸颊。
她红着脸,笑着问他:“妾聪不聪明?”
“聪明。”
他视线落在她眉眼上。
“妾说过的,妾不喜欢他,妾喜欢夫君,只喜欢夫君。”
他心跳彻底乱了。
“阿蕖。”他忍不住靠她更近。
她垂下了睫毛,乖巧温顺。
“阿蕖,吾心悦你。”
他完全陷进去了,不想清醒,也不愿意清醒。
唇瓣相贴,柔软。
没有杂念,他虔诚的献吻。
如同在给女神上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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