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的人站在台阶上居高视下,一派从容。
台阶下的齐年胸口起伏不定。
京兆府曹法参军明继康忍不住抬手扶了他一把,怕他突然厥过去。
“齐公子,你还好吧。”
齐年拂开他的手:“劳烦明大人。”
“林师兄的院子怎会有贼人闯入,怕是我之前看错了。”
“让你们白跑一趟,是齐某人之过。”
“还请明大人海涵。”
混官场的都是人精,明继康明了。
拱手对林笑聪道:“接齐公子举报此处有贼人闯入造成惊乱,特来查看……”
都是场面话。
双方交谈两句,明继康识相的带人先走。
现场只剩下齐年和林笑聪。
齐年忍不住指着林笑聪唾骂:“轻薄无行,寡廉鲜耻,行若狗彘!”
“师兄,枉你熟读圣贤书!”
“怎能作出此等下作之事!”
若非顾念李蓉名声,他一定会将此事上达天听!
林笑聪笑着看他:“青柏师弟,还没回家呢?”
“什么意思?”
恰逢秋蝉来请林笑聪去用饭:“公子,晚膳备好了。”
林笑聪抬手系衣带,不回齐年的话::“师兄难得威逼利一次,之前的话,建议师弟好好考虑考虑。”
眼尖的秋蝉瞅见主子身上的红痕,啊了一声。
“公子被蚊子咬了?”
林笑聪微笑解释:“不是蚊子咬的,是人咬的。”
“啊!谁咬的公子?”这么大胆!
“反正不是你,滚。”
“哦。”秋蝉溜了。
林笑聪笑的太开心,衬的齐年脸色又臭又难看。
林笑聪系好衣裳带子,转身对屋里喊:“蓉蓉,要在这儿用饭吗?”
李蓉拒绝。
他叮嘱:“记得喝药。”
然后抬步朝饭厅去。
李蓉见他不堵门了,拿上秋茴给她拿的幂篱戴上,速速跑出房间,到了齐年身边催促:“快走,快走!”
齐年看不清李蓉脸上的表情,但她语气太过轻快。
他心情更差。
她连哭都不哭,甚至连自己无辜的话都没说。
是个正常女子受辱之后的反应嘛!
还是说,师兄真的太好,她太舒服了,所以只顾着享受了?
出了春棠园,齐年一路沉默。
李蓉尝试开口破冰:“这个明大人跟你有交情?”
齐年沉默半晌,就在李蓉准备换个话题的时候。
齐年开口:“他家里人生病,喜欢找我,有点交情。”
李蓉赶紧接话:“难怪,他看起来对你很客气。”
齐年又沉默了。
李蓉又换了话题:“今天雨挺大的。”
齐年不理。
李蓉:“那个,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齐年:“没有。”
李蓉见齐年没有任何谈兴,便也闭上了嘴巴。
一路至青桥巷子,李宅门口。
有些话李蓉觉得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合适。
“那个,咱们定亲的事情,要至明年,你知道了吧。”
齐年嗖然看向李蓉:“我不知道。”
他从国医署出来,一路至春棠园,看她被师兄抱进春棠园,便折身去了一趟京兆府。
李蓉有点心虚:“我今天想跟你说的。”
“你别误会,只是单纯的庚帖被泼了糖水,非吉兆。”
“我娘才将咱们定亲的事情拖到明年的。”
齐年抬手,撩起了李蓉幂篱上的垂纱。
天色阴沉。
她皮肤很白,眼睛明亮,光线很暗的情况下,也能清晰可见其容貌艳丽。
他看着她,认真的问:“真的只是单纯的非吉兆嘛?”
李蓉被问得心脏一跳,以为齐年知道她有别的心思。
“跟师兄无关嘛?”
“当然!”李蓉毫不犹豫,声音都高昂了两分:“怎么可能跟他有关呢!”
“我跟他之间有点误会,我其实巴不得离他远一点!”
“是他非要凑上来!”
“我又拿他没办法!”
“我带了匕首在身上防他,可他这样一下抓住我的手腕,我匕首就掉了!”
她说着,还做了一个动作。
坦坦荡荡。
齐年质问的话欲言又止,终是一个字没有吐出。
他们尚未定亲,他有什么资格。
好半晌,他挤出一句话:“家中有药吗?”
他不希望她怀上师兄子嗣。
“什么药?”
齐年语气涩然:“师兄让你喝的药。”
李蓉想起放在柴堆上的药:“应该……还有。”
“你竟连药也随时备着!”
“不是我备的,是秋茴送来……”
“够了!”饶是齐年脾气再温和,这会儿也终于受不住。
“抱歉,失礼。”
“天色己晚,你进去吧,我先回家了。”
说完,不等李蓉开口,便转身走了。
李蓉以为齐年是因为她接收了林笑聪的东西,才生气的。
连忙追上去:“那药我本打算烧掉的!”
“我不想要他的……”
“李蓉!”齐年声音是李蓉从未听过的严厉。
“你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他终是斥责出声。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对着李蓉拱手一礼:“告辞。”
李蓉站在原地,看他身影消失在巷口。
耸肩:“有廉耻的姑娘会主动对你嘘寒问暖,上赶着给你送饭送伞献殷勤吗?”
“廉耻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有命重要吗?”
嘴上虽然无所谓,可心中却很不舒服。
转身回到家门口,推门。
李母站在院子中双手抱怀。
李蓉被吓了一大跳:“娘,您大晚上的不戴幂篱,真的很吓人。”
李母冷笑:“叫你不要随便献殷勤,好好在家待着,为娘自给你相看,你不听。”
“现在好了,被人骂不知廉耻。”
“羞不羞!”
李蓉进门,关门,拖着脚步往房间去。
“先去洗澡,菡儿水都给你放好了。”
李蓉脚步朝浴房转。
洗漱出来入了房间,李母果然还在。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放不下!”
“老三不是给你报仇了!”
李蓉躺在床上,空洞的盯着房顶:“林公子说能治好我的病。”
“要不让他试试?”
李母连连点头:“他不是那什么圣手?”
“之前在河洲大狱的时候,我就想让他给你看看的。”
“你偏觉得羞耻,不愿意!”
“耽搁好些时间。”
李蓉:“治好之后,我便乖乖在家,再不管你给我找个什么样子的夫婿。”
李母问:“诊费贵不贵?”
李蓉闭眸:“不知道,后天去针灸,我问问。”
“贵就不治了。”
明天还要再去哄哄齐公子。
病没治好,齐公子不能丢。
她侧身,缩成一团,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身上有阴凉的风传来,是李母在给她打扇。
她问:“娘,我可不可以一辈子不嫁。”
屁股挨了一扇子,李母斥她:“说什么傻话,哪有女人不嫁人的。”
李蓉沉默。
李母继续给她打扇,在李蓉看不见的角度,眸中都是心疼和愧疚。
当初她若是将女儿保护的好一点,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一遭。
她总是这般无能。
李蓉很快就睡了,一夜好眠。
而齐年一夜未眠。
他回到家,齐母便哭着迎上来给了他一巴掌。
‘林公子养的的外室,你怎敢染指!’
‘京城居,大不易,当初咱家的药堂能顺利落成,还是林公子出手帮忙的!’
‘便是你爹现在手上的几个药商,也是看你跟林公子交好,才对咱家多有优待。’
‘更别提林公子在国医署对你照拂有佳。’
‘那虽说是个外室,那也是林公子的女人!’
‘你怎能作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你得罪林公子!你疯了吗!’
齐年想说都是误会,她是良籍女,是师兄一厢情愿要养她。
可想到她都跟师兄有了肌肤之亲,心中一团热,瞬间散了。
他沉默。
‘明天你就上门给你林师兄道歉!’
‘我自为你另聘一房妻室!’
*
翌日,天晴,太阳格外毒辣。
李蓉一早结束铺子里的事情,便买了糕点上齐家药堂。
齐母接待她态度如常温和。
李蓉提着的心轻松很多,笑着喊:“伯母。”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快进来吧。”
李蓉高高兴兴进门。
至齐家药堂院中,跟一个站在檐下的秀气姑娘西目相对。
齐母笑着对李蓉解释:“这位是红秀,家住老宅那边。”
“我特意聘来给青柏做妾的。”
“今日黄道吉日,晚上适合圆房。”
李蓉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提着的糕点掉地。
*
李蕖担心李蓉身陷囹圄,终是耐不住心焦,天不亮避过邻居视线,出了郑家门,寻至包子铺。
她未现身,只在李蓉身后远远跟踪。
一路跟到了齐家药堂。
太阳渐高,她戴的幂篱从头遮到脚踝,有些闷热。
见李蓉入了齐家药堂,便入了对面的清汤茶馆歇脚。
岂料李蓉在她转身入清汤茶馆的时候,恰好出门离开齐家药堂。
她跟丢了李蓉。
反将自己暴露在了刚到李蓉身边守株待兔的怀夏眼中。
一眼,敏锐的怀夏认出了李蕖。
*
找到了!
*
日中的太阳灼的空气都似变了形。
李蓉提着食盒站在国医署大门的阴凉处。
齐年姗姗来迟。
“齐公子。”
她的声音依旧轻快。
他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今天天这么热,怎么来了?”
“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他带她入了国医署他们两人之前经常一起吃午饭的长廊。
夏天,长廊上爬满了天罗丝藤。
廊下阴凉,有石桌石凳。
两人入内,齐年将食盒放到了石桌上,自顾自落座。
之前齐年会将帕子放在石凳上,先请李蓉落座。
见此,李蓉自己铺了帕子在石凳上,坐下,摘幂篱。
之前都是齐年布置饭菜。
李蓉将幂篱放到一边,见齐年一动不动等着,连忙起身,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她笑着道:“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齐年视线落到了饭菜上。
确实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她给他盛饭,双手递上筷子。
他颇为享受她的殷勤:“多谢。”
“你吃了饭,可不准再生我的气了哦。”她坐下。
石凳上的帕子不知何时飘落,她不知道。
他看到了,没说话。
她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笑着看他:“快点尝尝看,我费了好大心思呢。”
她笑的明媚,脸颊被热夏抚的,一双眼睛看着你时,满眼都是爱慕。
如今又肯放下身段讨他开心……
齐年握紧了筷子,毫无食欲。
“你想说什么?”
“你吃了我再说。”李蓉给他布菜。
齐年动筷子,小口小口用饭。
李蓉她搓着腿:“伯母给你纳了一房妾室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他回她:“我职位七品,可纳妾两人。”
“官身一年内家里不是不可以办喜事。”
齐年看向她,将嘴巴中咀嚼的米饭吞下。
开口:“不过官府文书,没人向御史台递消息,咱们的亲事也可以低调办。”
“蓉蓉,咱们先成亲,待明年出了国丧期再去官府完善三书可以嘛?”
李蓉第一次听齐年唤自己的名字。
她笑着拒绝:“不行。”
“你若是失言,我岂不成了无档的贱妾?”
“你不信我?”
“齐公子自然可信,怪我多疑敏感。”
她揭过话题,表达自己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我不希望你的庶子早于嫡子出生。”
“所以我纳妾你无所谓?”齐年放下筷子。
李蓉表示理解:“我大姐夫也有一房妾室,不过仅有一房。”
“你放心,我会善待你的妾室的。”
她给他布菜:“今天去菜市场有点晚,没有买到你喜欢吃的鯚鱼。”
“这孝鱼刺也少……”
齐年起身走了。
李蓉起身唤他:“齐公子!”
齐年头也不回。
她追了上去:“齐公子,我觉得两个人相处,应该将话说清楚。”
“昨天你就骂我,莫名其妙。”
“你还好意思提昨天!”齐年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蓉。
他深吸一口气。
“李蓉,你是怎么做到,昨天去了师兄那里,今天来恬不知耻的说要善待我妾室这种话的。”
“啊?我昨天是被迫……”
“被迫的也成了事实!”齐年斩钉截铁,“你不在乎,我在乎!”
他在乎她的清白。
“当初若非你说是误会住了师兄的院子,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不会同你来往!”
李蓉领悟不到他话中的重点。
她的哑然,在齐年眼中就是无言以对。
齐年盯着李蓉那张明艳的脸。
眸中是浓浓化不开的不甘:“你喜欢我吗?”
李蓉点头。
他觉得内心有点苦涩。
“我想听你说话。”
李蓉开口:“喜欢。”
她就喜欢他这样的柔弱不能自理的谦谦君子。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抚她的脸。
他们来往的这段时间,他从来没有唐突过她。
他神色有些奇怪。
李蓉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碰一下都不可以!”
李蓉解释:“不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种心情之下。”
他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
力气比李蓉想象的大得多。
“那应该是什么心情。”
“我是不是该高兴你贤惠大度!”
“李蓉,你究竟看上我什么?”
“你说喜欢?”
“可喜欢是容不得第三个人出现的!”
“就如我现在的心情,我容不下你跟师兄有瓜葛!”
“一点都不行!”
李蓉也不想跟林笑聪有任何瓜葛:“那你娶我,立马娶我!”
“我不在乎什么仪式,只要你去官府入档,我晚上就搬你家去!”
“我也不想被人纠缠!”
“我嫁了你,他总不会再纠缠我!”
齐年觉得可笑。
“你当我齐年是什么?”
“你凭什么以为你都这般了。”
“我还会心甘情愿要你这个麻烦?”
李蓉一脸不可置信:“麻,麻烦!”
“对,师兄逼我跟你断了!”
他手指不自觉用力,想要放开她,可满腔的不甘无法化解。
他喜欢这个姑娘,愿意为了她跟师兄决裂。
可她竟然说‘舒服’。
他不自觉靠近她。
告诉自己,师兄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反正她没有廉耻,不在乎。
她使劲想要挣脱他,他却抬起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头。
他明明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力气竟然让她无法撼动?
李蓉整个人都呆了。
她看他慢慢靠近。
脑海中似乎有观念崩塌的声音。
她呼吸不自觉的急促,眼神渐渐呆滞。
她想大喊‘齐年,不要!’。
可嘴巴开合,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齐年心脏狂跳,美丽姑娘的唇瓣含水,他饥渴又小心翼翼。
他靠近她,再靠近她。
呼吸交缠,香甜扑鼻。
她的味道比自己想象的甜。
“蓉蓉,你失了清白,怎能给我做妻?给我做妾,好不好?”
*
啪的一巴掌。
截断了他吻上她唇的嘴。
齐年被打的踉跄两三步,狼狈的朝地上趴去。
他愤怒的转头抬眼,正对上师兄毫无温度的眸子。
林笑聪单手将软软昏倒的姑娘搂在怀中,将手心在袖子上擦了擦。
他居高临下,耷拉着眼皮看齐年,脸上是罕见的面无表情。
他说:“蓉蓉胆子小,你吓到她了。”
齐年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
他从地上爬起来:“师兄你得了她的身子又如何,她喜欢的是我。”
他收回打人的大掌,拍了拍怀中人,似是安抚。
“她只是离了师兄太久,耐不住寂寞,才给了你两分好颜色。”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真喜欢你,今天就不是来让你别生庶子,而是让你别纳妾。”
这话扎到了齐年的心。
“师弟,蓉蓉往后是要随师兄在京城定居的。”
“若是碰到你这登徒子,她会不开心。”
“给你三日时间,辞官,离京。”
他蹲身将她抱起。
“这次,没有利诱,只有威逼。”
廊上光影斑驳。
他是国医署唯一一个穿着随意的国医。
湛蓝的长袍是昂贵的蚕丝绸缎,刺绣重工,显示他家世不凡。
长袍曳过齐年面前的时候,齐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出身高贵的人,气质都是冷冽逼人的。
他狠狠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嘴中血腥味刺激着他的胸腔。
咕咚咕咚的心跳声震动耳膜。
他唾弃:“师兄,你卑鄙无耻!”
“若非你用下三滥手段强夺了她的身子,我绝对不会放手!”
回应他的是林笑聪很轻的笑声。
在齐年看不到的角度,他唇角的笑容比AK还难压。
坏人被成功赶走了。
蓉蓉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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