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闹啦。”
兰多因笑着摊开手,捏着一朵盛开的帕迪莎兰。
“看,异色花。”
浅浅的花瓣有一半是纯净的白色,另一半则是正常的白紫过度,叶尖泛着浅浅的紫色,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辉。
“这是怎么回事,多托雷,给哥哥讲一讲,好不好?”
多托雷的目光瞬间被那朵奇异的帕迪莎兰攫住。
红瞳里孩童般的羞恼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审视,像解剖刀般精准地切入那异常的花瓣。
他接过花,指腹捻过白色与紫白交界处那细微的、仿佛被无形力量割裂的边缘。
“嵌合体。”
他吐出这个词,声音平首,不带丝毫疑问,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阳光穿过花瓣,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红眼在光线下显得异常剔透,也异常专注。
“植物体细胞在分裂时,偶尔会发生突变。”他的指尖点着那纯白的半边花瓣,“这部分细胞丢失了合成花青素的基因指令,或者负责显色的调控元件出了问题,无法表达正常的紫色。”手指滑向那紫白渐变的区域,“而另一部分细胞,遗传信息正常,遵循着原本的发育程序。”他轻轻捻动花茎,让阳光从不同角度穿透花瓣,“所以,这不是一朵花被染了色,而是同一株植物上,生长着两套或更多基因型不同的细胞组织,它们像拼图一样嵌合在一起。”
他顿了顿,视线从花上抬起,落回兰多因翠绿的眸子上。那专注的审视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探究。
“这种现象在自然界虽然稀少,但并非独一无二。关键在于——”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兰多因耳畔,带着一种植物标本室里干燥药草和少年体温混合的奇异气息,“是什么诱发了这次突变?”
“是维摩庄地脉的异常波动扰乱了局部元素场,像一把无形的钥匙,错误地开启或关闭了某些基因开关?还是某种环境胁迫,比如异常的降雨、土壤重金属污染、或者……” 他红瞳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幽光,像是想起了什么,“某种人为干预?”
他的声音不高,逻辑链条却清晰得如同手术刀划开皮肉,将一朵花的异常层层剥开,露出内里可能蕴含的、令人不安的根源。
那朵奇异的帕迪莎兰在他指尖静静绽放,一半纯净如雪,一半带着妖异的渐变,像一个小小的、凝固的谜题,也像一个无声的警示。
“哥,”多托雷的声音忽然放软,带着一丝刚才解剖理论时没有的、近乎天真的好奇,他捏着花茎,将那纯白的花瓣凑到兰多因眼前轻轻晃动,“你觉得,这白色好看,还是紫色好看?” 阳光透过薄薄的花瓣,在他哥哥翠绿的瞳孔里投下一片摇曳的、纯净无垢的白光。
兰多因看着那片在自己视野里晃动的、纯净得近乎虚幻的白色花瓣,阳光透过它,在弟弟专注的红瞳里映出一点微小的光斑。
“都好看。”兰多因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自然的造物,没有好坏之分,只是……不同。”
他伸出手指,没有去碰那朵花,而是轻轻拂过多托雷捻着花茎的指尖,那触感微凉。
“就像这花瓣,白有白的纯粹,紫有紫的深邃。重要的是它存在,并且……顽强地开在了这里。”
多托雷的指尖在他哥哥温热的触碰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那朵花,纯白的那半边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紫白渐变的区域则像凝固的暮色。哥哥的话像一阵温和的风,试图吹散他话语里裹挟的冰冷分析。
可那红瞳深处,属于“多托雷”而非“弟弟”的部分,却固执地咀嚼着“顽强”这个词。
顽强?在异常地脉波动、环境胁迫、甚至可能存在的禁忌力量干扰下,这种“顽强”本身就是一种值得记录的异常样本。它背后指向的,是更值得探究的“为什么”。
他松开捻着花茎的手指。那朵帕迪莎兰轻飘飘地落在两人之间的木桌上,纯白的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一只疲惫的蝶翼。
“哥,”多托雷抬起头,脸上那点刻意流露的天真好奇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偏执的专注,他指着自己红宝石般的眼睛,“那你说,我的眼睛,算好看吗?” 阳光落进他眼里,那红色并非温暖的火,更像某种沉淀在冰层下的、凝固的血玉。
兰多因的心脏像是被那目光轻轻撞了一下。
他望着弟弟那双独一无二的红瞳——那是多托雷身上最鲜明、也最常被外人侧目的标记。
在教令院,有人称它为“不详”,有人私下议论它像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的眼睛,只有兰多因知道,这双眼睛在专注地看他时,也曾盛满过依赖和欢喜。
“当然好看。”
兰多因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那瞬间的凝滞。
他伸手,不是去碰弟弟的眼睛,而是像小时候那样,用指节轻轻刮了下多托雷微凉的脸颊,“比任何花都好看。”
多托雷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那凝固在红瞳深处的冰层似乎被这过于首白、甚至有些笨拙的肯定凿开了一丝缝隙。
他猛地别过脸去,只留给兰多因一个线条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肉麻。”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被戳破什么的狼狈。
桌上的帕迪莎兰在穿堂而过的晨风里,轻轻晃了晃它那半白半紫的花瓣。
“哥你也真是的,我又不是生论派的,怎么问我这种问题。”
多托雷偏过头去,不再盯着兰多因笑盈盈的眼睛。
“啊……想到了,就问一下,我弟弟最厉害了。”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兰多因带笑的眉眼上跳跃。
多托雷看着兰多因眼睛,小小的嗯了一声。耳尖红热的温度落在兰多因眼里,勾起了兰多因心中的软意。
他忍不住又伸出手,这次不是刮脸颊,而是带着点促狭,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多托雷那红得几乎透明的耳垂。
“真烫。”
“哥!”
多托雷像被踩了尾巴的暝彩鸟,猛地捂住耳朵,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瞪着兰多因,红瞳里水光潋滟,羞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交织着,那副强装出来的“成熟学者”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那个被兄长一句话就撩拨得手足无措的少年。
兰多因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声像溪水流过鹅卵石,清朗又带着点坏心眼的得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兰多因舔了舔嘴唇,看向气恼的多托雷,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了好了,不说了,看把你气成什么样了。”
“哥!”
多托雷睁大眼睛,有些无措的看着兰多因。
兰多因嘴唇颤动着,在多托雷的目光下,生生忍住了笑意。
“不说了,话说,你那论文写的是什么啊?”
“……炼金造物与机关术通性。”多托雷疑惑的看着兰多因,“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做哥哥的就不能关心一下你吗?这么见外。”
“切。”多托雷不屑的嗤笑一声,红色的眼眸低垂,马上又想到了什么问题。
“哥,你写什么?”
兰多因迟疑的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开口到“不确定,应该是和土壤有关的东西,最后写什么,就看我能整理出多少资料了。”
“这样?”
多托雷挑眉看着兰多因。
“嗯。”
后者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盘算起如今手头上有多少资料来。
维摩庄一测,至少写一篇论文是够了,但前提是解决那边的地脉问题,不然多多少少有些麻烦了。
这样想着,兰多因又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到底是怎样从维摩庄跑到化城郭的。
明明从树林中也没走几步路,却翻到了一座山,是哪个未来的自己干的吗?
不清楚。
未等兰多因细思,多托雷一双红色的眼睛水灵灵的凑了过来。
“哥,怎么不说话了?”
“多托雷,你说,我当时在维摩庄失踪了几天?”兰多因向后仰了仰头,避开了多托雷凑过来的大脸。
“须弥城失踪案起步是西十八小时,加上从维摩庄到须弥城的路程,你说几天?”
多托雷歪头看着兰多因,阳光遮住了多托雷的眼睛,兰多因看不清多托雷眼底的情绪,只能讪讪一笑。
“这样啊。”
“哼。”
多托雷轻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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